十五、生活的顫音(1 / 3)

肖克解放初後一直在公安部工作,後調到大連市公安局,因為大連市是沿海著名港口城市,又是海軍新式武器和裝備的研究重地,一直成為敵特垂涎之地,為了加強全國的反間工作,特派肖克到公安部專案組工作。

龍飛的辦公室裏,肖克翻閱白薇的那個影集。

“老龍,這影集裏有兩幅劉吉祥的照片。”肖克驚叫道。

“是嗎?”龍飛看了看第三幅照片,又把目光落在第八幅照片上,果然這兩幅照片上人物有些相像,都英俊瀟灑,其實是一個人。

“奇怪,真是奇怪!”龍飛道。

肖克疑惑地自言自語道:“難道是雙胞胎,或者是白薇故意擺的龍門陣。”

二人琢磨來琢磨去,也沒有琢磨出一個名堂。

“走,換換腦筋,今晚我請你吃夜宵。”龍飛說著,拉著肖克出了門。

正值晚上12時,西單的鍾樓準確無誤地報了十二聲,響亮,清脆。悅耳的鍾聲在長安街上久久地飄蕩。。。。。。

二人步出公安部大門,那一簇簇燈光像一把把碎銀灑向人間,街上行人稀少,偶爾有下中班的路人騎車匆匆而過。

二人來到北池子路口一家小飯館,店主熱情地將二人引入座位。

“二位來點什麼?”

“今天我請客,你想吃什麼?”龍飛接過店主遞過的小碟和竹筷。

“來兩碗熱湯麵,多放一個雞蛋。”肖克爽快地說。

“好,兩碗熱湯麵!”店主吆喝著轉到裏間廚房去了。

一忽兒,店主端來兩大碗熱湯麵,上麵漂著一個蛋黃,幾片木耳,一絲菠菜。

龍飛:“來,老肖,趁熱吃。”

肖克端起飯碗,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我還真有點餓了。”肖克憨憨地說。

龍飛說:“我還有個正經事要給你說呢。”

“什麼事?”肖克抬起頭。

你都過而立之年了,怎麼還不成家?條件太高了吧?“

“我要能找個像嫂子那樣的,我就成家,姻緣的事,可遇而不可求啊!”肖克歎了口氣。

龍飛道:“也別條件太高了。”

肖克笑了笑:“我跟你不一樣,你長得多帥,我長得又黑又瘦,

唉,沒辦法,爹娘給的。”

龍飛問:“咱們公安係統你就沒有看得上的?”

肖克苦笑首:“我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我。”

“別的係統的,我看也可以。”

肖克低下了頭:“人家嫌幹咱們這一行的沒有生活規律,工資又低,又有生命危險,怕最後落個孤兒寡母。。。。。。”“

龍飛也歎了一口氣:“幹咱們這一行光榮是光榮,神聖也神聖,可是確很辛苦,也有危險,有些人不會理解。”

肖克掏出香煙,彈出一支,遞給龍飛,自己也點燃一支。

“來,老龍,薰一根哈德門的煙。

龍飛接過煙,點燃了,津津有味地吸起來。

肖克望了望窗外,繼續說道:“去年我在浙江辦案時,邂逅了一個姑娘,她長得像一根水蔥,天生麗質,而且純潔得一捏就碎。我倆一見就像前世有緣似的,兩個人一下子就對上眼了。那是個細雨蒙蒙的日子,富有詩情畫意,在煙霧蒙蒙的錢塘江畔,她穿著藕荷色的裙子,打著一個淡藍色的雨傘,飄飄悠悠而來,一雙大眼睛,水盈盈的。”

肖克說到這裏,眼睛裏泛出神采:“第一次相遇,就有說不完的話,沒想到他對我們這一行充滿了幻想,充滿了敬仰之情。她從小就喜歡看偵探小說,反特電影,特別喜歡看《福爾摩斯探案集》,她想做個女偵探,還問我咱們能不能收她做特工,她想學開車,發報、打槍,格鬥,這真是一次奇遇。”

龍飛也聽得入迷了,津津有味地說:“這就是緣分,緣是天意,分在人為。”

肖克已陶醉在對往事的回憶中:“她帶我來到她的家裏,這是江邊一個小鎮,人煙稀少,她家是一座普通的小木樓,她和奶奶在一起生活。她的家布置得像個小鴿子窩,牆上掛著許多小布娃娃,櫃子裏是個小瓷娃娃,床頭擺著幾支各式的玩具手槍。吃過晚飯,我們一起到江邊散步:天已經很晚了。我們依依難舍,在那麼美麗的月光下,她輕輕踮起腳尖,吻了我,我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她依偎到我的懷裏,我覺得心跳加快了,就像抱著一隻溫暖的小動物,她仰起臉,說:‘大駱駝,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問:‘你喜歡我什麼?’她說:‘說不上來,’接著又說;‘我有時感到很寂寞。。。。。。’說著,嗚嗚哭起來。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她說:‘你把我抱得緊一些,’我使勁摟著她,渾身像火燒一樣。她還嫌不夠,說:‘抱得更緊些。’我使盡全身力氣抱住她,簡直要把她扯碎。她突然渾身像觸電般的發抖,上氣不接下氣,臉憋得通紅,不時地翻著白眼。我以為她發了病,有點害怕了。我大聲問:‘你怎麼了?’她不說話,渾身抖得更厲害,我覺得她全身潮潮的,忽然,她昏了過去。我把她平放在草叢裏,她麵色緋紅,大汗淋漓,我用手絹輕輕地擦去她額頭、臉上的汗水。。。。。。一忽兒,她醒過來了,恢複了平靜,大眼睛嘲笑般地望著我,充滿了柔情蜜意。她一骨碌爬了起來,咯咯地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你呀,真是個傻駱駝,大傻駱駝!’說完,一溜煙跑了。她就像一塊花綢子在江邊飄啊飄啊,一忽兒便無影無蹤了。我以為自己在做夢,用手一掐大腿,嘿,還挺疼。”

龍飛歎道:“真是天生尤物,你小子傻有傻福氣,她是真愛上你了。”

肖克沉默不語。

“後來呢?”龍飛催問道。

“後來,我回到北京,信來信往,簡直就分不開了。”

“老肖,你戀愛了。”

肖克的臉上浮現了烏雲,眼圈漸漸泛紅。

“後來呢?”

“老龍,你知道幹咱們這一行的規矩,我跟組織上提出這一情況,組織上派人了解了那個姑娘的家庭和社會關係的情況,讓我停止和她的來往。”

“為什麼?”

“她家庭出身資本家,她的父親在‘三反五反’運動中畏罪自殺了,母親出身國民黨官宦之家,解放前夕不願留在大陸,但又說服不了自己的丈夫,拋下丈夫和獨生女兒,到了海外。這個姑娘不但出身不好,而且有海外關係,社會關係複雜。。。。。。”

肖克說著說著,一行熱淚奪眶而出。

龍飛勸道:“組織上的決定是有道理的,這也是幹咱們這一行的規矩,當然,這件事也的確很遺憾,太遺憾了。”

肖克抹去淚水:“我愛她愛得太深了,而且是我人生的唯-一次戀愛,我在她身上找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龍飛緩緩道:“作為同誌和兄長,我理解你,同情你,可是幹咱們這一行的,隻能將兒女情長置之度外,你提出和她分手,我想,她也會受不了的。”

“我給她寫了最後一封信,信中說,我實際上欺騙了她,我有妻子和孩子,我是一個有家室的人,我們不能發展到比同誌更進一步的關係。”肖克不願再說下去,隻得吃麵條來掩飾自己的情感。

“她叫什麼名字?”龍飛問。

“她叫白緹,是鎮上一個供銷社的會計。”

“白緹?多麼優美的名字。”

龍飛若有所思。

龍飛見肖克比較愁悶,忽然想起了什麼。

“唉,老肖,北池子就在附近,那不是劉吉祥的舊居嗎?咱們不妨到那裏散散步,也不知現在換了哪位新主人。”

“天已這麼晚了,人家還以為咱們患夜遊症呢!”

秋夜的月光如銀子,無處不可照及,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夜的香氣彌漫在空中,組成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罩在裏麵。滿目所接觸的都是罩在這個柔軟的網的東西,那房屋、樹木都有著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致之處,都珍藏著它的秘密,使人有了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兩個人朝北池子走去。

萬籟俱寂。

龍飛望著那彎彎的月亮,感歎地說:“老肖,你看這月亮多像一葉輕舟,在黑夜的海洋裏蕩漾,簡直說不出它是在蕩漾,漂浮,還是停著不動,那尖尖多像是漣紋。”

肖克已逐漸從傷感的氛圍中擺脫出來,笑道:“老龍,你才思敏捷,又有文采,怪不得南雲會看上你,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龍飛點燃了一支煙:“南雲剛分到大連市公安局時,那時我隻是對她印象不錯,她對我印象也不錯。她長相一般,平時不大引人注目,但她工作努力,學習刻苦,在意誌方麵有一種強烈吸引你的勉力,這種超人的意誌平時是看不出來的。有一次,我們兩個人奉命去西北調查一個案子,為追一個逃犯,進入大沙漠,後來迷了路。整整六天,一直在沙漠裏轉,帶的幹糧吃光了,後來就把駱駝殺了,吃駱駝肉;吃光了駱駝肉,還是沒有走出大沙漠,而且水也喝光了。我們兩個都筋疲力盡,我有些感到絕望,可是南雲似有信心,她說,隻要能找到水,即使沒有飯吃,也能活十幾天。我們兩個人互相攙扶著又往前走。。。。。。又過了幾天,我實在走不動了,渾身軟得沒有一絲力氣,嘴裏嘴外都是大泡,我一看南雲,她臉色焦黃,消瘦許多。我開始發高燒,大聲說胡話,夜裏又覺得很冷,傳得發抖,渾身哆嗦,有時昏迷。南雲把我偎到懷裏,用她那熱乎乎的身體溫暖我。我說:‘南雲同誌,我恐怕不行了,你給我一槍吧。’南雲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她說,‘老龍,咱們都是黨員,入黨的宣誓詞,你都忘了嗎?!這不是一個黨員說的話。’我說,‘我不能連累你,要不然咱們兩個人都死在這兒,你一個或許還能活著出去。’南雲說,‘我不能丟下你,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大沙漠。毛主席說,’中國人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困難嗎?!‘就這樣,她一直背著我,往前走啊,走。我見她氣喘得厲害,渾身都被汗濕透了,實在過意不去,於是從她背上滑下來,伸手去掏槍,剛把槍舉到太陽穴前,被她一下子撲倒了。她哭著打了我幾記耳光。她說,逃犯還沒抓到,你就要死,你想一想,你對得起我這幾天背你的功夫嗎?’我算徹底服她了。說實在話,過去有那麼多優秀漂亮的女人追求過我,都沒有使我動心,我真是對這麼一個相貌平平、身體瘦小的女人產生了敬愛之情!”

肖克聽得入迷了,感歎道:“這樣的女人實在令人敬佩!”

龍飛又說下去;“她繳了我的槍,又背起我往前走,後來簡直就是往前爬,以後就是揪住我的皮帶往前拖。”

肖克眼睛仿佛出現了一幅悲壯感人的畫麵:茫茫大沙漠,烈日當空,赤日炎炎,一片焦黃之中,一男一女工掙紮著前進,儼然一尊泥塑。

龍飛道:“爬著,爬著,奇跡出現了,前麵出現了一個死屍。”

肖克問:“是不是木乃伊,大沙漠裏時常能見到這種幹屍。”

龍飛搖搖頭:“不是,原來是那個逃犯的屍體,他也迷了路。”

肖克說:“如果餓得難受,其實也可以吃這屍體。”

龍飛道:“不,我們嫌他的肉臭。我們又繼續朝前爬,爬到晚上,我們倆人都昏倒了。第二天醒來已是天明,這時天上傳來轟鳴聲,一架飛機出現了,是蘭州軍區派飛機尋找我們,我們興奮地朝飛機呼叫,飛機降落了,我們終於得救了。半年後,我和南雲結婚了。”

肖克道:“真是可歌可泣!”

龍飛感慨萬分:“愛戀是一種命運,有人追求一生而求之不得,也有人雖然脫逃卻又幾度落入漩渦,還有人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肖克一指前麵:“劉吉祥的舊居到了,就是這個院。”

這是一個普通的院落,院內有三四戶人家,隻有西屋還亮著燈。

西屋的門開了,一位老太太出來倒水。

老太太一見龍飛和肖克,叫道:“喲,嚇我一跳,二位找誰,

這黑燈瞎火的。”

龍飛說道;“我們是公安局的,來了解點情況。”

老太太說道;“有什麼盡管問。”

肖克道:“大娘,您先把這水給倒了,咱們到屋裏說。”

老太太道:“那屋裏坐。”

老太太走到門口,“嘩”的一聲把水潑了,然後把龍飛和肖克引到屋內。

老式房屋,老式布置。老太太請龍飛和肖克在八仙桌兩邊坐定。

老太太道:“老爺子這兩天有點不舒服,早早裏屋睡了,我睡得晚,我給二位沏點茶喝吧?”

龍飛連忙擺手道:“不用了。”

肖克笑道:“北京人就是好客。大媽,南屋住的是誰?”他指的是劉吉祥曾經住過的那兩間房子。

“甭提了!”老太太一擺手。

“我是這兒的老街坊了,自打劉家的那個小子抓起來之後,南屋的住家換了一茬又一茬,都說那屋裏有鬼氣,有時夜裏鬧鬼,想讓房管局給翻修一下,房管局的人說,‘還有那麼多破房要修呢,你們這房子好好的,瞎折騰什麼!’人家壓根兒就不理這個茬兒!”

肖克問:“現在誰住在那兒?”

老太太答道:“有一個叫劉爽的女人住在這兒,她真是個怪人,她長年不在這裏居住,門上老掛著一把大鎖,她隔一個月才來一次,屋裏也沒什麼家具。”

龍飛問:“這位叫劉爽的女人長得什麼樣?”

“挺好看,瓜子臉,她凡人不理,我們也不理她。”老太太露出不滿的神情。

龍飛、肖克又跟老太太敘了一會兒,於是告辭而去。

第二天上午,飛龍正在辦公室裏查看劉吉祥案件的有關材料,公安人員路明興衝衝走了進來。

龍飛非常喜歡這個膽大心細活潑開朗的小夥子。

“小路,有什麼好消息?”

“北京足球隊贏了,二比○!”

“你看你,真是沒出息,在大連時,為遼寧足球隊叫好,調到北京,就變了心,又為北京隊搖旗呐喊。”

龍飛把一杯茶水遞給路明。

“來,喝杯茶,消消神氣。”。

“我是隨遇而安,吃北京喝北京,還不為北京隊說話。”

龍飛知道路明剛參加了公安部組織的業務訓練班,於是問道:“怎麼樣?學習有收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