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辮子大軍入京城!複辟夢斷天安門(2)(3 / 3)

於是,一個既深深地打著舊我的印記,而又迥別於舊我的張勳,終於在這精神和肉體的雙重磨難中被鑄造成型了。新的希望之路正在向他招手。

遇到救星拜幹爹,牧童因乖變書僮

孤苦零丁的日子好不容易捱過了一年多,張勳在一位鄉親的豬欄屋裏嚼著一捧豬食獨自慶賀了自己的15歲生日。抬眼前瞻,苦海仍然茫茫無邊。他在饑寒交迫中出落得矮小似猴,骨瘦如柴,皮黑似漆,頭發蓬亂像茅草,肥都都的虱子直爬到尖削的光臉蛋上來乘涼,隻有那雙骨碌碌的小眼睛,還頑強地閃著不滅的生命之光。幾乎所有的赤田村民都已斷定,這孩子算是徹底完蛋了。連那些白髯飄飄的垂暮老者,都掐著指頭給他推算起了下葬的日期。

然而,誰知偏在這莫可名狀的極度困厄之中,他卻意外地碰到了一位真正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難、普渡眾生的“活菩薩”。這位“活菩薩”,就是與赤田村相鄰的崗嘴頭村學政老爺許振?家的長工頭子熊作頭。

原來,就在離張勳老家赤田村北一裏地的地方,有一村莊名為崗嘴頭,村民多姓許。早在鹹豐初年,大約也就是張勳祖父被殺之前不久,該村有一名叫許振?、字仙屏的貢生,跑到湘軍統帥曾國藩幕下充了一名門生,隨同曾國藩轉戰湖北、江西各地鎮壓太平天國起義軍,因功得了一個五品同知。同治二年,許振?考取了進士,又因曾國藩的舉薦而授翰林院編修,出督陝甘學政,與著名的洋務派總督左宗棠共事甚諧,在朝廷頗有聲譽,後調往河南彰衛懷道任道台,又有政聲,因而升任為河東河道總督,再調任廣東巡撫,是一位史有名傳的封疆大吏。因之,許家成了當時奉新最有名望的官宦之第。而張勳偶然遇上的大救星熊作頭,就是這許老爺家的雇傭。

那是1868年夏季的某一日,15周歲的順生者照例赤膊溜溜地逛蕩到村外幾裏地的禾田裏去摸魚撈蝦扒黃鱔。恰值這些日子連續幹旱,如火的驕陽烤得大地生煙,草木枯焦,白日裏連雞狗都不敢出門。然而,張勳卻連破草帽都無須戴一頂,渾身上下就肚皮下圍有一塊破布片遮住那隻小雞雞。不知哪位好心的村鄰給他推了個大光頭。於是,他那身黑漆漆的皮膚便從頭到腳暴露在炎炎烈日之下,反射著熠熠的油光。這時,熊作頭正扛著鋤頭來田裏查水。他已經連續幾日發現這片禾田情況異常:不是田塍被翻斷,就是缺口被堵塞,禾苗也被踩得一塌糊塗;有的地方頭天剛整好,第二天又被翻掉了。熊作頭據那腳印看出是有小孩作怪,便下了一個決心,大晌午冒著熱浪出門,果然就撞上一名光屁股害人精正在田間“作案”。熊作頭不禁大怒,一聲斷喝,跑近田頭正待發作,卻見那家夥又黑又瘦,斑斑剝剝地掛著滿身汙泥,不慌不忙挺起腰來,直愣愣站在他麵前不吭聲,一副滿不在乎、任你發落的架式,一看便知是一名可憐的、無衣無食無人管教的野孩子。熊作頭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那一長串已經湧到喉嚨口的操娘話,登時就卡住了。

“小兄弟,你是哪裏人?”

“赤田張家。”

“你家有些什麼人?”

“沒有。都死了!”

“那誰養活你?”

“我自己。掙到一頓吃一頓,掙不到就餓。”

……

一席對話,直弄得熊作頭心裏發酸,喉頭打哽,眼眶泛潮。他再也問不下去了。一伸手,從田裏拉起這小光蛋,帶到就近一棵大樟樹下坐了下來,取下草帽連連給他扇了一陣涼風,那酸楚的感情總算慢慢歸於平靜。

“哎,順生者呀,你為什麼不找一個固定的人家去放放牛,掙碗穩當飯吃呢?”

“沒人要。”

“如果我給你找一家,你願不願去呢?”

“隻要有飯吃,哪裏都願去。”

“那你能不能聽大人的話呢?”

“隻要有人願跟我講,誰的話我都聽。”

就這樣,張勳被帶到許家,稟過許家老爺之後,當即被收下當了一名守牛者。頭一餐飯的開飯時間到了,十幾名長工、仆役分為三大桌在下處用餐。張勳跟著熊作頭來到長工一桌。桌上的景觀立時就把他驚得目瞪口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給人打工放牛的人,一頓便飯也能吃上個七盤八碗,比他赤田村富人家過年還豐盛!一碗白花花、香噴噴的大米飯送到嘴邊,他還沒來得及夾一筷子下飯菜,那強烈的食欲便不知不覺風卷殘雲般地把它囫圇卷進了肚皮。

“你吃菜呀!”熊作頭又不免看得心酸。等張勳把第二碗米飯端到嘴邊時,他便忍不住夾了一塊厚厚的紅燒肉送到張勳碗裏。

“親爺!嗚―嗚―”

突然,戲劇性的場麵出現了。隻見張勳把碗往桌上一放,激動地推開坐凳,“撲通”一聲就在熊作頭跟前跪了下去。三叩九拜叫起了“親爺”,接著就“嗚嗚”地哭了起來。眾人見了,無不感傷唏噓。熊作頭連忙彎腰把他扶起,熱淚盈眶地說:“好,好,我就收你做個幹崽。”接著,然後他又轉向眾人,“各位兄弟姑嫂聽到啦,這孩子可憐,今後,不光我,你們都是他的親人。請你們早晚多多關照吧!”他又轉向張勳說:“來,順生者,我來給你介紹,你給每個大爺大娘,大嬸大嫂都磕個頭吧。”24個響頭挨個兒磕完,張勳就在感情上全被大夥兒接受了。這是他在家破人亡、叔伯遺棄之後,第一回步出了感情的荒漠,重又獲得了一片聖潔而溫馨的人間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