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佩服紅麗的大膽和潑辣。當體育委員,大家都服她,因為她不僅敢管人,而且體育成績很好,跑步、打籃球都在行。運動會上,她總是大出風頭。

聽別人說,上麵是哥哥的女孩子,是比一般女孩更野一點的。因為受前麵哥哥的影響。紅麗的哥哥紅雨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淘氣包,也在我們中學,當時比我們高兩級,在初三。

由於成績好,我在班裏也任了個虛職,學習委員。學習是我唯一的長項。盡管這個優點越來越得到重視,可是,在我內心裏,我還是羨慕紅麗和姐姐她們的美麗和敢作敢為。越沒有的東西,就越向往吧。

紅麗個性活躍,喜歡玩,尤其愛和男孩子們玩。她說,“女孩子太嬌氣。”蒙她不棄,看在鄰居的分上,我也常被邀去和他們一起玩。比如,去野外爬山,騎單車郊遊。男男女女一群人,去山頭,或者縣郊。那倒也是一段愉快的好時光。

我們春穀縣地處江南丘陵地段,四麵環山。春天,南郊的青桐山開滿映山紅,我們一采一大捧,回來用水養著。紅麗還別出心裁地用映山紅的汁塗指甲,放在嘴裏嚼碎,把嘴唇染得像咬破了出血一樣。紅麗卻說,那是口紅。

周末,我們騎單車去很遠的郊外玩。不是每個人都有單車,也不是每個人都會騎單車,我就沒有,也不會騎。紅麗說,你瘦,體重輕,就坐男生後麵吧。和我一樣不會騎車的女生就都坐男生車後。那是男孩子們樂於為女生服務的年齡。

替我服務的男孩子我現在一時想不出他名字了,但他的綽號我倒記得很清楚,叫“三蒲友和”,那時正剛剛興起日本電影電視熱。“三蒲友和”長相英俊,我坐他車後,紅麗故意叫我“山口百惠”,別的同學就跟著紅麗起哄。我一生氣,跳下自行車。紅麗趕緊拉住我,“開玩笑啦!”我不打算坐“三蒲友和”車後了。紅麗說,那我帶你吧。我們把“三蒲友和”晾在一邊。但“三蒲友和”確實有“三蒲友和”的風度,他堅持騎在我們身邊,準備隨時替換紅麗。最後我隻好又坐上“三蒲友和”的車。

其實,剛才同學們的起哄,我還是有點暗自喜悅的。山口百惠多漂亮啊!她可是我們那一代人的偶像,她清純的麵容,略帶憂鬱的表情,令我傾倒。我怎麼會像她呢?

“三蒲友和”帶著我,一路有野薔薇花開在壁崖上,“三蒲友和”跳下來,去攀采,然後送給我。那是我今生最早接受的男孩子的贈花吧。

我們的車沒有目的地,開哪算哪,遇到好玩的,大家就停下來,玩一下。最後,在一片湖區,大家都開不動了,就地休息。湖上有幾隻停泊的漁船,沒有人,我們就上了去。紅麗還膽大地跑到船艙駕駛室裏,差點讓船滑動了。她是和男生一樣,一路騎車過來,精力好的過分。一邊玩,一邊還唱著當時流行的日本歌,“阿裏哇達,哇達西米亞。”歌詞是自己瞎譯的,誰也聽不懂,紅麗唱得很象樣,於是,在她的領唱之下,大家一起哼起來,“阿裏哇達,哇達西米亞。”

那一段時間,也是我漸漸擺脫姐姐影響的時光。她已經和陳君分手了,或許,他們從來也沒有真正戀愛過?

在我進中學的時候,姐姐已經工作了。所謂的工作,也就是在爸爸單位裏“待業”。“待業”是那年頭的專有名詞,是指沒有正式編製的員工。在文化館當業餘演員,混了一年,姐姐接受了爸爸的安排,在他們供銷公司一個新開的門市部站櫃台。這無論如何不是姐姐當初的理想,可是,她不能老白吃白喝,她要花錢,開銷還大的很。

工作以後的姐姐,裝束都改變了,她燙了頭發,不是以前那樣,用塑料卷自己卷的劉海,發梢,而是時髦的藥水燙。滿頭的細波浪,令她看起了成熟許多。她的衣服也講究起來,自己找花樣書,指定樣式,讓裁縫做,她總能把書上的樣式按自己的要求改裝,這使她一穿出來,常常就有別人跟著效仿。

我很少和她一起像過去那樣交流了,她忙的很,整天不見影子,估計是交男朋友了。追求她的人很多,供銷公司的門市部本來不是賣什麼緊俏的大眾商品,但姐姐這個“櫃台西施”在那,人也就絡繹不絕了。

陳君後來又來過我們家一次,他約姐姐出去,他們大約爭吵了,晚上回來,姐姐的眼睛紅紅的。但她什麼也沒和我說。

第二天,姐姐在家整理東西,她把鎖在抽屜裏一遝日記和信件,帶到大院的池塘邊,扔了。我來晚了一步。姐姐大約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日記和信件沉到了河中間,姐姐抖得厲害。

這以後,我就再也沒見到過陳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