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夏末,我離開生活了17年的故鄉春穀縣,踏上了去A市的旅程。姐姐要給我送行。她特地從弋江市跑回來。那時她已經結婚,嫁到了弋江。弋江市距離春穀縣四五十公裏,在行政規劃上,春穀隸屬弋江管轄。

姐夫左永明是弋江市某個區宣傳處的職員,他在一次春穀縣的隨團考察中,認識了姐姐。那時姐姐已經做櫃台西施做了好幾年,這種每日站櫃台的生活早已令她厭倦。她仍然在文化館做客串演員,這是她調劑乏味生活,接通夢想的唯一途徑。弋江市的領導來春穀縣,考察精神文明建設。文化館奉命準備了一台節目。姐姐是領舞的主角。

演出結束後,左永明請姐姐吃飯。對於男人的殷勤,姐姐已經司空見慣。左永明比起她交往的那些男性朋友來說,並不出色。他個頭不高,相貌普通,年齡也偏大,已經30了。但左永明有恒心,有耐心。他認識姐姐後,就不斷地找機會來春穀縣。距離產生美,與本城的那些追求者來說,左永明的長途跋涉給他加了分。而且,他的弋江身份也是他的優勢。姐姐一直是個不甘於現狀的人,她總夢想著有另外一種人生,在春穀縣,難道要一輩子站櫃台下去?左永明給她帶來了希望。相識了一年之後,姐姐嫁給了他。

婚禮我參加了。是金秋十月,姐姐一身大紅衣裙,頭發盤得高高的,插著珠綴,妝化得十分濃,我覺得她像個陌生的美人。左永明家租了車把我們一起接到弋江市。婚禮很隆重,左永明上麵三個姐姐,他是獨子。左家因此格外重視,在香江飯店大宴賓客。

辦了酒之後,他們就去旅行了。去了南京、上海、杭州、北京等著名城市。姐姐終於離開了春穀縣。

至此,媽媽也像解決了一樁大事一般地鬆了口氣。姐姐在春穀縣,男朋友談了幾任,就是不結婚。媽媽是個保守的人,她覺得姐姐象兒戲一般對待感情,太丟人了。又擔心女孩子吃虧。一來二去,錯過了年華,就嫁不出去了。因此,當姐姐最終選擇嫁給左永明後,媽媽立即就同意了,盡管以丈母娘的眼光來看,左永明並不是令他滿意的女婿。

姐姐嫁出去之後,我成了家裏的獨女。大約是覺得以前在姐姐身上投放了過多的精力,而忽略了我,媽媽對我關注多起來。她說,“你和小蓉是多麼不一樣啊!”我搞不清楚,她是希望我和姐姐一樣,還是不一樣。

從接到錄取通知書書,到去A大,時間不到十天。媽媽給我準備被絮、衣物各樣行李,連針頭線腦都備上了,仿佛A市是個蠻荒之地。她和我都沒想到,這十七歲的第一次離家,就是我人生遠行的開始。

姐姐從弋江市趕回來,她自告奮勇要替爸爸送我。大宗行李已經先期托運過去,我和姐姐就帶了些隨身的用品。

春穀距離A市有兩百多公裏,並不是特別遙遠。但那時交通不是很方便,從春穀到A市先要坐輪渡過江,然後到江北再上火車,真是山也迢迢水也迢迢。

我第一次出遠門,心情自然是複雜激動的,對家的戀戀不舍,對未來的忐忑不安和憧憬向往,輪番撞擊。姐姐竟比我還激動。輪渡上到處是人,我和姐姐靠在護欄上,江水滔滔,無盡地伸向遠處,春穀縣退到了視野之外,隻有四麵青山隱約可見。姐姐抓住我的手,馬達聲轟隆隆作響,不時砸出浪花,飛濺到我們的臉頰上,好似我們滴了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