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火車,人頭攢動,我和姐姐擠到停車場去找3路公交汽車,卻見到A大的校車居然也停在那,幾個學生模樣的男孩,正拿著喇叭,喊道,“A大的請上車!A大的請上車!”姐姐拉著我奔過去,“是去A大的嗎?”我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門口的小夥子笑著點頭,“你是新生吧?”汽車一下子就擠滿了如我一樣來報到的新生,一路開到A大。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城市,第一次進大學。在春穀縣,東南西北幾條街,走走逛逛就完了,而現在,車子左拐右彎,我的眼都繞花了,真好比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終於到了A大。好大的校園啊!難怪陳君說比一個城關還大。牆壁上貼滿了迎接新生的標語,“歡迎你,88中文係新生。”“未來的法學家律師從這裏起步!”“歡迎你,未來的數學家!”迎新標語讓人心潮激蕩。廣播裏播著響亮音樂,大操場上紅旗招展,是各個係的新生接待處。

報名,注冊,登記完畢,我們找到女生宿舍。一棟老舊的紅樓,圓形磚頭門,有門衛把守,聽說平時是不準男生進的,借著新生報到,男生們堂而皇之出入。確實,安頓的工作少不了男生幫忙。搬運行李,拿東遞西,懸掛蚊帳,介紹地理等等。學哥學姐們非常熱心。

晚上,我們去大食堂吃飯,光是食堂,就有好幾處,離我們住宿最近的是第一食堂,就對著大操場。我們一邊靠在門邊的大餐桌上吃飯,一邊聽著外麵廣播裏的歌曲,“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走在無垠的曠野中,淒厲的北方吹過,茫茫的風沙掠過……”聲調蒼涼,這是我們青春打底的歌,一直到今天,每每聽到齊秦的歌,我就忍不住泫然落淚,想起那段我最初離開故鄉的少年歲月。

天漸漸暗了,黃昏到來,這是一座北方中原的城市。我突然覺得孤獨起來。姐姐明天就要走了。

晚上,我謝絕了熱心的向導,和姐姐在校園裏逛,就我們兩個。校園裏樹影婆娑,花香陣陣,我們走過操場、草坪、花園、小樹林、池塘,經過那些亮著燈的教學樓,校園真大,像走在美麗的迷宮。

“那一年,我也是這樣和陳君一起逛。”姐姐抬起頭,眼睛望向遠處,“他帶我參觀他們學校。”

我第一次聽姐姐說起陳君,這麼多年,她都不提他了。

“他們學校和你們也差不多,也大的不像話。同學見麵,互相開玩笑,都叫對方醫生。”姐姐輕聲笑了。

“晚上,他讓我住他女同學的宿舍。那些女孩子都好斯文,她們問我,是不是陳君的女朋友。我連忙說不是,就是鄰居,出差,過來看他,幫他家人帶東西給他。”姐姐說到這裏輕聲歎了口氣。

“陳君一直要我上大學,可是,他明知道的,我上不了。”姐姐又歎了口氣,“好在,小妹,你成了大學生了。你知道,我好羨慕你!”

“姐——”我覺得難受。一直都是我羨慕她的,她的美麗,敢作敢為,生氣勃勃,從來沒有示弱的時候。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應該畢業了吧?哇,他可也真是讀書的料。”姐姐不可思議地搖搖頭。

我笑了,也是,不喜上學的姐姐,很難理解一個人要上那麼多年學的,一輩子都搭進去了。其實我也不喜歡一直上學的,四年足矣!以後想幹啥再幹啥,和陳君不一樣的,我們的將來是不確定的,而不確定也是一種美,不象陳君注定隻有一種選擇——醫生。我可不喜歡那麼早就看出一輩子,未來是用來想象的,不是嗎?

陳君,我一直沒有見到他。盡管他父親教了我三年,可是,我竟然從沒見到他,也沒聽陳老師說起過兒子。錄取通知書下來後,我去他家。他倒提了一句,說陳君在上海實習。

“他現在真正是陳醫生了。”姐姐笑道。

這個晚上,我們在校園裏散步,談的最多的竟然是陳君。大概是校園裏的氣氛觸動了姐姐的某根神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