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呆了三天,沒怎麼去逛,沒有心情。每天都去一下醫院,陪蘇從周說說話。陳君很忙,但他也會每天過來看望一下蘇從周。沒想到我在醫院會遇到熟人,蘇從周也覺驚訝,感歎人生充滿了不可預料的偶然性。偶然性甚至在人生中起致命的作用。我問他,這是不是不符合馬克思主義觀。他笑了,說,馬克思也不否定偶然性。

臨走的前一天,陳君請了半天假,陪我去逛豫園和外灘。我帶了傻瓜相機,讓陳君幫我拍些風景照。豫園是熱鬧的,樓台亭榭,不時圍著一群看戲的人,有人在亭子裏彈琵琶,唱評彈。上海人,總是把日子過得很有滋味的。一家挨著一家的商鋪,賣著各色小吃,什麼綠豆糕、桂花糖、芝麻酥,瓜子、花生、油悶豆子,等上海特產。排著長龍的則是等候買南翔小籠包子的食客。

與醫院完全是兩重天地。這些遊逛的人,他們知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是多麼值得珍惜!

陳君饒有興趣地陪著我逛,看得出,他也是很少有這麼閑的時候。這個人每天都在醫院,每天都與生病的人打交道,真是很慘哦!

又走過一排小商鋪,有賣絲綢圍巾,自製旗袍等特色專賣店,毫不聲張地掩在其中,但酒香不怕巷子深,總有嗅覺靈敏的人,一聞就聞進去了,還有不少老外,也專找這些地方。

在豫園吃了晚飯。天不知不覺就黑了,我們來到外灘。雖是春寒料峭的季節,但外灘的人還是很多。殖民時期留下的那些建築,靜靜地佇立在那兒,黃蒲江燈火點點,仿佛在訴說著這個城市的滄桑曆史。我叫了一個路人,幫我和陳君來張合影。有一個手拿玫瑰花的小孩走過來,向我們兜售他的玫瑰花。他把我們當成一對情侶了。陳君從口袋裏掏錢,我拉住他,別買。小孩坐地起價,一枝玫瑰竟買到二十元。陳君卻還是給了他。“這麼冷,賣一枝花也不容易。”他把花送給我。深紅色的玫瑰,像一枝小小的火炬,讓我瞬間暖和起來。

我們在灘頭眺望。

彼時,上海正脫胎換骨地搞建設,一些道路,弄堂,坼得坼,建得建,蒲東大開發正如火如荼地進行。

“沒有時間,不然可以帶你好好逛一逛上海,看看那些老的弄堂,街區,淮海路的酒吧,靜安區的張愛玲公寓什麼的。”陳君道。

我驚訝地瞪著他,怎麼知道我的心思?

“你們學中文的嘛,不是都對這些別人不感興趣的感興趣。”他笑道。我想起來,姐姐曾經也是個文學愛好者,陳君可能受其影響,知道一二。

“你反正沒有時間,下次來我自己一個人慢慢逛。”我說的很輕巧,好像我很快就能再來似的。

“一個人?小心別迷路了,這可不是春穀縣,縱橫就那麼幾條街。”他望著我,微微笑道。

我也笑了,想起小時候,一個人跟到火葬場,回來迷路,在叉道口哭。

“那時你才這麼高——”他做著手勢,在腰間比劃了一下。

時間真快!如果不是這次來上海,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他呢?

“我回去的少,而且,你們姐妹也不一定在家。”陳君眉頭輕蹙了一下。

我沒有吭聲。責怪他嗎?不。那些年,姐姐不斷地忙著交際男朋友,陳君是會聽到消息的。他知難而退。

陳君是在姐姐結婚後成家的,他太太是他大學同學,一直對他很好。研究生畢業幾年後,兩人結了婚,他太太在另一家醫院上班,是內科醫生。大前年,他媽媽去世,終於見到了孫子。他的孩子比姐姐的女兒小四歲。

惜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我不由感慨。

陳君邀請我去他家。時間短促,我沒有去,說下一次吧,下一次再去他家拜訪。

陳君送我回到賓館,又給我捎帶了些上海特產。

“見到小蓉代我向她問好。”

我點點頭。這個人本來會成為我姐夫的吧?心裏好一陣惆悵。

我讓他多關照蘇老師。我要考他的研究生,我又重申了一遍。

陳君說,“你放心。”

他走了,我整理著物品,一些點心和蘇從周送我的兩本書,還有那枝玫瑰花。電視大聲地播放著歌曲。我走到窗口,眺望,夜色中,上海一片繁華,象一場不可思議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