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直接回A市,而是從上海順道去了一趟無錫。紅麗在那兒。大學畢業,她去了無錫,分配在一家精密儀器廠。現在又跳槽進了日企。
我和她大學畢業後也一直沒有再見,大家都忙於創業,年輕的時候,是顧不上重逢和懷舊的,以為那是老年人的事。就像我們單位的王姐,兒子上大學了,家裏成了空巢,她和她的那些老同學這才就又續上了舊,每年,她們那一個宿舍的老同學都要聚一次,各地的輪流做東。而我們,還早。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有的是時間。可是,蘇從周的病,又讓我覺得生命的無常。讓我想念生命中曾出現的那些人。能相見的時候就不要錯過吧。
雖然久沒見麵,但和紅麗也保持著有限的聯係。每年元旦的時候,我們會互寄一張賀年片。
我按照她給我的地址,在一家漂亮的寫字樓裏,找到了她。
這個妖精變化可真大。頭發染成金色,原本濃濃的眉毛修得細長細長,給她那張洋氣的麵容增加了東方式的妖嬈和嫵媚,妝容化得很精致,耳朵上綴著白金耳墜,一襲做工講究的西裝,整個人透著職業女性的幹練。
甫一見麵,她便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晚上,她帶我去吃日本料理。
日本人禮節多,一進去,又是點頭又是哈腰,把我嚇一跳。紅麗則彬彬有禮地回禮。她是這裏的常客。這個民族那麼多虛禮,卻曾犯下那樣的罪行。我不諱言我的偏見。
紅麗笑道,“比你厲害的還多著呢,我們許多同學,都譴責我,為什麼要給日本人打工?他們憤慨地說,實在找不到工作,過來我們養你。”
說著,大笑。
她說有一次,一日本同事去北京出差。打出租車,司機一聽是個日本人,二話不說,在二環路上就丟下他。北方人民族情結比南方還濃。所以,他們一般出去,都要帶個中國人一起。紅麗說,她也經常出差,還去過日本。在日本本部培訓,她是他們公司唯一的女性。她現在已經做到科長級。
我對企業的管理沒什麼概念,不知這個科長相當於一個什麼級別。但看得出,紅麗幹得挺不錯,她一向是個能幹的人。
我問她,怎麼進了這家企業。
紅麗說,人往高處走嘛。原來的國企,工資太低。就跟這家日資廠聯係上了。
這是一家生產化工產品的企業,跟她所學的專業有聯係,但當時,她其實還可以進另一家美企。
紅麗說,日企工資不如美企和歐企,但有一個好處,就是終身製,不炒員工的。管理上有點共產主義,講究忠誠,吃大鍋飯。不過競爭的也厲害,許多職位需要晉級。她做的是采購這一塊。
女人跑采購!我再次對她刮目相看。
我們邊吃邊聊,她說了許多工作上的事。終於說到個人問題上了。紅麗說,她已經結婚了。當然,新郎不是齊大衛,他們畢業後,藕斷絲蓮了一段時間,紅麗就和現在的老公好上了。她先生是她原來的精密儀器廠的上司。
“他這個人太衝動,也太脆弱,不適合做老公的。”紅麗說的是齊大衛。她的語氣如此輕描淡寫,仿佛曾經他們從來沒有驚濤駭浪,海誓山盟過。他可是她中學時代就相戀的人。
我一時無語。
“戀愛和婚姻是兩碼事。那些死去活來的愛情,是不適宜於婚姻的,婚姻裏隻要一點點愛就行了。”紅麗說道。
我沒有發言權。
聽說我還是孤家寡人,紅麗不可置信地樣子,“難道你還在等老莫?”
多遙遠的一個人!我籲了口氣。
“你這人,都是瓊瑤小說害的。”紅麗自以為是地批評起來。
“我準備考研究生,去上海。”我換了個話題。
紅麗直視著我,無可奈何地歎道,“小玫,我終於知道了,老師們為什麼總誇你愛學習。原來是真的。”
其實這個決定是這次去上海才臨做出的。但,到了紅麗這兒,已經是深思熟慮了。
“你知道我這次去上海看見誰了嗎?”
“誰啊?”
“陳君。他在那兒當醫生,正好在我老師住的醫院。你說巧不巧?”
“陳家哥哥啊?”紅麗張大嘴巴,“他不是在南京嗎?”
“在上海實習,後來就分在那兒了。”
“我記得,小時候他就愛和你們姐妹玩。他追求過你姐姐的吧!”
“老早的事了。也沒什麼。不象你和齊大衛,轟轟烈烈地談過。”
“真想不到,原來一個院子的人,現在都各自散去,那時候,我們哪裏會想到今天這樣的。”紅麗感慨起來。
“是啊,小時候,我以為天地間隻有一個春穀。你說你家親戚在上海,定海,我都不可思議。還以為那裏全是海。”我笑了。
紅麗哈哈大笑。“現在看到了吧,上海是不是全是海?”
“是海,——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