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無錫,這一趟江南之行,讓我大開了眼界,也堅定了我離開的決心。在A市,這個偏於一隅的孤島般的師專裏,我呆了五年。
五年,在人生的長河裏,隻是一瞬。但在師專,日子過得十分悠長。蘇從周曾自我比照說,哲學是寂寞者甘於從事的寂寞事業。師專就是個寂寞的地方,適合於讀書。據說師專的優良傳統是輸出高質量的研究生,在研究生還鳳毛麟角的時代,這裏卻常常製造驚奇。這些名校的研究生,甚至博士生,在回顧自己的起點時,都提到曾經的師專生涯。他們在這閉塞冷清的地方,修身養性,然後走出去齊家治國平天下。
考出去的,除了在這裏就讀的師專生,還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是象我這樣分來的,不安於現狀的大學生。他們把這裏當著橋梁和跳板。
蘇從周一直鼓勵我報考他的研究生。他到了上海之後,招的第一屆研究生很不如意,就寫信發牢騷說,“中國的教育已經窮途末路,你們那兒地處‘第三世界’,或許還能出點精神的東西。”
但我那時並不太想考研。讀了十幾年的書,體製內的教育,讓我有點厭倦。當然,我也不想在這學校長久呆下去。莎士比亞說,生命是行走的影子。我是要繼續行走的。至於要去哪兒,我是模糊的。反正不會就此停留終老。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一個學校接一個學校的讀,好不容易工作了,還是在學校,隻不過是台下變到台上。在我年少的時候,我曾熱切地迷戀過三毛,渴望像她一樣,背著行囊,去浪跡天涯海角,沙漠,叢林,高山,荒原,然後邂逅一位荷西一樣的男人,單純而又忠貞地相伴著,在一個異鄉,建立自己的相親相愛的家園。
當然,隨著我一天天老去,我知道,這種夢想也隻能是夢想。我曾和蘇從周抱怨我的生活單調乏味。他告訴我,康德生活也單調,每天生活極有規律,人們可以拿他來對懷表。笛卡兒也如此,喜歡躺在床上看書。他還說到許多著名的文學家,博爾赫斯,一輩子呆在圖書館。真正的視野是心靈的視野。
我啞然失笑,我的老師,他把我看高了,我拿什麼去和那些人去比?我隻是需要愛情和麵包。
在師專,寫作成了我排譴寂寞的方式。當然,也還是偷偷地寫,怕周圍的人看見嘲笑。這年頭,躲在屋子裏寫無用的文字,終歸是件不合時宜的事。
所以,當周圍的人一約著去玩,我立馬就把日記本塞到抽屜裏去。
再寂寞的地方,有年輕人在,也是能找到熱鬧的。學校裏有不少曆年分來的畢業生,這個群體組成了單身俱樂部,都住在學校。那一年,和我一起分來的,還有個學法學的女孩,名叫劉沙沙。她個性活躍,善於雄辯。我們住隔壁,她經常來我屋子串門,她一來,也就引來其他的單身漢。大家聚在一起,高談闊論,使得我這兒成了好熱鬧的俱樂部,用現在時髦的話來說,叫“沙龍”。盡管這個寒酸的沙龍缺少咖啡、熱牛奶、點心,最多招待的就是一些小零食。但這不妨礙大家的興致。還真有點魏晉名士清談的氣氛呢。就連學生,有時也聞風加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