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跳槽,陳君吃驚不小。“那間學校不好嗎?”他滿腹疑問。
當然,學校應該是不錯的,欣欣向榮,我隻是受不了中學那刻板的作息製度,和亂哄哄的下課吵鬧聲,還有語文的那種象屍體解剖般的教法。在師專,自由和清靜慣了。我覺得我不適合作中學老師。
“你怎麼事先都沒和我說一聲?”還是在我們第一次吃飯的西餐廳,陳君麵色略帶凝重地看著我,他的口氣裏有埋怨。仿佛我是個不聽話的,讓他操心的孩子。
陳君大概覺得他有責任把我在上海安頓好,否則沒法交代。在他眼裏,我不是任性的人。可是,從A市到上海,從老師到放棄,每一步都讓他措手不及。
看他這副家長般的憂愁表情,我不由笑了,說,“你不會和我媽我姐一樣,對我那麼不放心吧?”
“她們知道你這麼做嗎?”
我搖搖頭。這是個頭疼的問題。當初我離開A市,她們竭力反對,後來,得知陳君幫我聯係了中學的工作,又轉而為樂。現在,若知道我這麼不識好歹,又跳了槽,不氣死才怪。所以,我沒告訴她們。
“你也不要告訴她們!”我招呼道。
陳君沒吭聲,事實上,他和她們根本沒聯係。
“你的關係還在原來的師專吧?”
他希望我回去?我吸一口氣。
“考研究生到上海,或者等聯係好一點的工作,再過來,是不是好一點?”
“你擔心我在上海生存不下去?放心,餓死我也不會拖累你的。”我沒好氣道。
陳君笑了。“怎麼跟你姐一樣任性。”
他笑的樣子很好看,眉頭舒展,嘴角上揚,好像歇下了千斤擔子。
“你應該多笑才對。”
“什麼?”陳君被我一個岔打得莫名其妙,笑容不由就凍住了。
“看中央電視焦點訪談嗎?”
“怎麼了?”陳君愈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沒聽說這句話嗎?人家說,看到白岩鬆的臉就以為有大事發生,再看一看崔永元,哦,原來什麼事也沒有。你就是白岩鬆!”
陳君哈哈大笑。“是嗎?我有那麼嚴肅?”
“嗯,一天到晚端著的,不開笑臉。”其實,我也並沒有見過他幾次,但他嚴肅沉靜的樣子刷新了我曾經對他的記憶。他比他的同齡人顯得成熟。
“可能是職業關係吧。整天和疾病痛苦的人打交道,自然笑得少了。”
“誰叫你選擇的這個職業!”
“是啊。”他眼睛微微眯住,嘴角掛著傲氣的淺笑,不知他是得意還是遺憾他的選擇。
“當醫生很累吧?”我問。
“要身體好。外科手術有時一站就是半天。”陳君把手伸給我看,指著手指間突出的部分,道,“你看,這是老繭,一般做事的人老繭在手掌上,而外科醫生是在指腹上,整天要拿刀、剪、鉗、線。”他一邊說,一邊演示給我看怎麼開刀、怎麼縫合出血點,每一根指頭都用上了。我看得有些發呆,他的那雙大手如此偉大,靈巧。
陳君說,他們在上大學時,就有專門練習手術操作,手法好不好,是外科醫生的基本素質之一。
我曾在醫院的宣傳欄上看到對陳君的介紹,他是醫院最年輕的外科主任醫生,在肝、膽等領域有獨特的造詣……
“你開始當醫生的時候,怕不怕?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我很好奇。
“不怕。在大學時,我們一開始在動物身上做實驗,後來在屍體上。”他說得很平靜,仿佛屍體和別的物件沒什麼兩樣。外科醫生都是鐵石心腸呢。
我汗毛管子都豎了起來。
“屍體在福而馬林水裏泡著,發硬,這樣不會腐爛。要了解人體,必須通過這個學習。”
“說得我都吃不下飯了。”
“好,好,我不說了。”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