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生就是當外科醫生的料。”我由衷說道。

“哪有什麼天生?都是一台一台手術練出來的。”陳君認真地說,他最累的時候,站了三十個小時沒有下台。

“天哪!那不把人站昏了,不出差錯嗎?”我聽過一個手術事故的案例,一個人在做手術,把紗布留在了腹腔。

“所以,精神高度緊張。”

“我看你的介紹說,動過上千台手術,你怎麼會有那麼多記錄呢?一般老醫生才多的。”

“可能是我天生老相吧。”陳君笑道,他說他剛進醫院沒多久,遇到一個要切盲腸的病人,醫院本來給他指定了主治醫生,他卻便偏讓陳君給他動。“估計我的樣子就是一副老醫生的樣子,給人信賴的。”

“富有欺騙性!”

“要對得起患者信任,就一定要把手術做好。”

“多崇高啊!白衣天使。”我半帶嘲諷的口吻。對於醫院和醫生我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好感。姐姐生孩子的時候,因為沒提前給醫生塞紅包,受了好大罪。

陳君聽出我口氣裏的嘲諷,他說“天使不敢當,別罵成白衣殺手就行了。”

“有這樣罵的吧?”

“罵?還有衝上來打的呢。醫生不好當的。治好了病,是你應該的,治不好,家屬就有找麻煩的。他們不了解情況。”

“可是,在知情權上,病人和醫生信息本來就是不對等的,醫生說的一套套的,別人哪裏搞得清楚?”

“醫生的專業知識是許多年學習的產物,病人及家屬不了解不是醫生的錯,但要相信醫生,現在的問題是醫患之間互不信任,這對治療不利。醫生想得是如何自保,一個手術,明明知道刀子開大一點,效果會好一點,但風險也就更大,醫生若怕擔風險,就選擇最保守的治療,這對病人並非好的選擇。有的病人到醫院來,私帶錄音,擺明了就是不信任,這其實最終損害的是病人的利益。”

談到這裏,陳君的麵色又凝重起來。

“你有挨過病人罵嗎?”

“還沒有,至少當麵沒有。”陳君語氣篤定,嘴角微微上揚,掛著一抹淺淺的傲氣的微笑。他是個驕傲的,自信的人!當然,他有驕傲的資本。我曾在醫院翻看病人留言簿,上麵有許多對他的溢美之詞。作為年輕的外科副主任醫生,他是受人尊敬的。

我喜歡看他笑的樣子。

“你的新工作怎麼樣?”他轉而問我。

“編時尚雜誌。”我拿出兩本花花綠綠的期刊給他看。《佳人有約》這就是我新加盟的時尚雜誌社。

陳君接過刊物,眯起眼睛,封麵是一位女明星,他隨手翻了兩頁,便擱下了。

“一開始給他們寫專欄,後來他們需要要一個編輯,就過來了。”

“條件怎麼樣?工資有多少?包吃住嗎?”

“實習期八百,不包吃住。但公司有間辦公室,可以暫住的。”

陳君一聽,眉頭蹙起。在大上海,這點收入,塞牙縫都不夠,他怪我跳槽太輕率了。好歹原來的那間學校工資雖然不高多少,但包夥食和住宿,而且,有調進的可能。不象這雜誌社,鬼知道能活多久。地攤上到處是這樣花花綠綠的雜誌,你方唱罷我登場,各領風騷不到三五天。

其實,我有我的考慮。《佳人有約》雖不是理想的職業,但我看中的是它的自由,而且,《佳人有約》的品質並不壞,比一般的地攤讀物強多了。主編原來是某文學期刊的編輯部主任,滿有追求的。這份期刊創刊有五年了,在眾多的五花八門的期刊中能生存下來,不容易。

“東西都搬過來了?”

我點頭,一個人,沒多少行李,拿不下的暫時先放在吳越那裏。

“我有個朋友,要出國了,等他的房子空下來,你先住進去。”陳君沉吟片刻道。

對於昔日的鄰家小妹,他能盡的力也就是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