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間我生了一次病。

是淫雨菲菲的六月。我一覺醒來,發現肋胸處隱隱作疼。我以為是睡姿不當導致的,沒當回事。可是連著幾天,都如此,而且越來越疼。手都不能碰,一碰就疼。並且發起燒來。

我不由胡思亂想,是不是得了乳癌?蘇從周的癌症去世,讓我領教了生命的無常和荒誕。我甚至遷怒於上海,蘇從周那樣一個健康高大的人,到了上海沒兩年,就撒手人寰,難道,此地風水不利,我也要步老師後塵?這病來的如此蹊蹺。

疼痛加劇,仿佛有根繩子在捆著我,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我想起遠在家鄉的爸爸媽媽和姐姐,他們一定不知道我此刻瀕臨絕境吧?外麵依舊是蕭蕭雨聲,躺在發潮的涼席上,我自怨自艾地感歎起身世來。覺得此生對不起父母。

昏沉中我拿起電話,給陳君打了過去,這麼晚,他還在辦公室。

“喂,——小玫?有事麼?”

“我得了病,可能是乳癌!”

“啊?你說什麼?”陳君嚇了一跳。他問我的症狀,聽完後,他讓我第二天一早去他醫院看看。

電話裏他安慰我不要胡思亂想,多喝點水,好好休息,他保證不是癌症。

我安心很多。

第二天一早,我就來到醫院。醫院門庭若市,看病的人跟趕集一樣多。

我徑直來到住院部,陳君的辦公室。他九點半鍾有台手術,給我的時間隻有半小時。

測了下體溫,三十八度五。然後,他拿起脖子上掛的聽診器在我的心髒和後背聽了聽。又讓我把疼痛部位給他檢查。

我有些不好意思,疼痛的位置不大太好示人的。可是,陳君完全職業化的表情,讓我打消顧慮,事實上,在他眼裏,見的隻是病症。

陳君隻掃了一眼,就低頭在處方上寫起天書來。

“是什麼病?”我怯怯地問。

“帶狀皰疹。”

“啊?”我沒聽過這種病。

“一種細菌感染。過去,農村人得這病,管它叫穿身龍。不及時治的話,也是很危險的。”

我吊了三天水,就好了。

好了之後,我又把住宿焚香沐浴,好好清潔了一遍,買了搖頭電風扇,不時搖頭吹著房間各個角落。陳君說,梅雨季節,東西容易上黴,細菌也容易滋生,他說他會盡快給我找到住房的。

夏天快結束的時候,我終於搬了出去。

陳君朋友的家在盧灣區的一個舊弄堂裏。在上海這個日新月異的城市裏,它的裏麵仍舊藏著一些還未改造到的舊宅巷。它保持著昔日上海市井生活的舊貌。

從一個商鋪的門麵穿過去,是一條長長的巷子,白石板的路,兩旁是低矮的幾層樓的人家,陽台伸出晾衣的支架,上海人稠空間小,過起日子來精打細算,絕不浪費每一寸地方。巷子裏,還能見到停放的三輪車,接水的塑料桶,小孩騎玩的童車,擺在門邊的掃帚,小板凳等雜物。從裏麵出入的不乏漂亮的女孩子,好似王安憶筆下的王琦瑤一樣的人物。隻不過,時代不同了,她們的故事又是另一番情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