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好了,廚房裏一直忙活的小阿姨端出一碟子一碟子的菜肴來。“喝白酒還是紅酒?”陳太太問。

“紅酒吧!”陳君啟開幹紅瓶蓋。

滿滿一桌子的菜。看來他家的這個小保姆還挺能幹的。季瓊說,有兩個菜,紅燒鯉魚、粉蒸肉是她做的。“平時沒工夫做菜。都是我媽和保姆做。”她說,過年,她媽回山東老家了。

陳君給大家斟上紅酒。思遠還在下麵專著地拚著塞車,不肯上桌吃飯。陳君道,“你上來陪阿姨喝一杯,等會兒爸爸幫你一起拚。”思遠一聽,就奔過來了。

“去洗手。”他媽媽說道。

思遠上了桌,端起可樂酒杯,直直地就向我敬過來,“祝阿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永遠美麗。”他的祝詞如此流暢,看來是敬“酒”老手了。現在的孩子都不簡單,不怕人的,姐姐的孩子毛毛也是。人越多越瘋。

我一飲而盡。陳君說,“喝酒隨意,別太猛了。吃菜。”

思遠是桌上的開心果,他給每個人敬酒,祝詞說得一套一套的。陳老師寵愛地摸著孫子的頭,“少喝點,別醉羅。”

陳老師也有些貪杯。他從前教書的時候是不拘言笑的,嚴肅的令人敬畏,而現在,酒和衰老,反而令他與人親近起來。對於我這個數學尖子,報考文科,他還耿耿於懷。又問起我父母和姐姐的情況。

說到姐姐時,我瞥了陳君一眼。他顧自夾著菜,幾乎沒有什麼反應。

我不知道陳老師是不是知道當年姐姐與陳君的關係,如果知道的話,他也許不會當著媳婦的麵,盤問起來。而季瓊,顯然也沒有在意的,我們拉的家常是她還沒有出現時的人和物。想到這裏,我看了看陳君一眼。他是念舊的人嗎?過去的一切,是不是他生命中最不重要的前傳?陳太太不時張羅著酒、菜,和兒子。又監督著陳君,少喝酒。陳君興頭上,說,過年嘛,還這麼限製。陳太太說,你前年犯過胰腺炎,別到時又喊疼。陳老師就站在媳婦一邊。陳君也就不再堅持,喝的時候隻是象征性地呡一小口。他有一個賢惠的好妻子!應該是有福的。如果娶了姐姐又怎麼樣呢?姐姐是需要人眾心捧月的,她未必會這麼心甘情願地處處以陳君為意。

與柴米油鹽的婚姻相比,姐姐和陳君那些年少時期的故事又算得了什麼呢?我不由笑自己自作多情起來。

陳老師說自己一直在浙江。大兒子在那邊打工,他原來在春穀的廠倒閉了,下崗後就去了浙江。“幫他照料孩子啊!”陳老師語氣裏有些無奈,老伴不在了,他一個人不願意呆在春穀。

故人相逢,總不免讓人感懷。

我也喝得有點多。吃罷飯,坐在沙發上休息,看陳君陪著他兒子拚塞車。他有著良好的耐心。季瓊說他平時忙得很,很少能這麼陪兒子玩的。

從陳君家出來,天已經黑了。風從高樓大廈的夾縫中劈麵刮來,我抖了一下,夾緊大衣,把圍巾嚴實地係好,以抵達外麵的寒冷。

季瓊叫我晚上別走,就在他家睡。她都安排好了。

真是客氣的好太太。我怎麼可能在她家歇呢?

外麵剛剛下過雨,地還是濕的。這個城市的冬天真是難挨的,又冷又濕,尤其是從這一屋子暖融融的人家出來,更讓人有種冷暖人間的強烈對比,真有些受不住。幹麻要自作自受地跑到這個地方來?以後再也不要跑到人家來作什麼客了。

在路邊,我招了輛出租車,回到一個人的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