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君讓我們坐下,泡了兩杯水。姐姐終於回過神來,恢複了正常。那些寒暄的廢話,他們一句也沒有說。姐姐把在弋江的體檢單拿給陳君看。陳君看得很仔細,臉上是專業精神的表情。我一直覺得,醫生就象掌握生命密碼的高人,他們不拘言笑,秘密在握,卻又不輕易泄露。陳君現在就是這樣的高人。
陳君讓姐姐先辦好入院手續,還得再做一次全麵檢查。他說,已經幫姐姐聯係好了頸部外科的醫生。是科裏的骨幹。
“不是你親自做?”姐姐眼神裏流露明顯的失望。普外科分的很細,陳君主要是肝膽科的專家。
“你放心,醫生沒問題。”陳君安慰姐姐,他眼神溫柔。姐姐不再說什麼。
我請了幾天的假,在醫院陪姐姐。
第一天做全身檢測。查心肺血壓體重等等,一天下來,就把一個正常人推進準病人的行列裏了。姐姐換上了寬大的藍色病號服,她歎息道,這身衣服不知穿過多少個病人,說不定還有病死的人也穿過。我說都消過毒的。其實,我心裏也是緊張的。蘇從周也穿過這樣的藍衣服。
手術前的晚上,醫生囑咐她早點休息,可是姐姐睡不著,在床上坐立不安,她的恐懼怔又發作了。晚上,陳君過來了,依然穿著白大褂。
看姐姐擔心的樣子,他安慰道,別害怕。這一類手術,醫院每天要做許多起,技術非常成熟,薑醫生又是極富經驗的老醫生。
“你會去嗎?”我問。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如果陳君在場,好像更令人放心一點。姐姐的不安感染了我。
“我會去的。”陳君的話給我們吃了定心丸。
陳君離開後,我和姐姐各睡一頭。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會想著姐姐明天要全麻,然後“割喉”,就緊張地發抖,一會兒又想到陳君,他來陪姐姐動手術,他會不會心疼?如果當初他們好成了,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呢?我在床上胡思亂想著,姐姐那頭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以為她睡著了。起來一看,她眼睛還睜得大大的。
第二天一早,護士過來,叫姐姐去噴喉。我也跟著過去。有三個人一起噴。那場景有些令人好笑。三個人三張嘴,像饑餓的小鳥等著喂食。唉,人一到醫院,就乖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姐姐馬上就要成為待宰的羔羊了。
下午手術,姐姐被推進手術室。她回頭看我的樣子,楚楚可憐,我不由掉下眼淚。從小到大,在我麵前,姐姐都是強大的,不肯低頭的。而現在,她變得那麼小,那麼柔弱。陳君怎麼沒有來?
我雙手合十,在門外祈禱著。
時間變得慢長。等待令人揪心。
四個小時之後,姐姐被推了出來,同時出來的還有陳君。他原來一直在裏麵,他是自己做完一個手術就直接去姐姐那兒的。
姐姐做的是全麻,當她看到陳君來到手術室後,就放心地睡著了。
那裏麵四個小時的過程,姐姐不知道,我當然也無從得知。醒後的姐姐,不能說話,但很平靜。陳君那天從上午站到下午,自己的手術,連著姐姐的手術,已是疲累之極。據一個姓王的助理醫生說,幸虧陳主任在,這個手術還真有點複雜,整台手術,陳君也是參與者。“陳主任好仔細啊。看他動手術真是學到很多東西。”王助理似乎為自己能和陳君共事很興奮。“他是肝膽科的,我們平時打不著交道呢。”
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了回去。我看陳君很疲憊,想過去跟他問候一下。他擺了一下手,讓我去照顧姐姐。他說明天再來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