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我也不會引爆炸藥的。在沉默中,我自己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陳君是無可挑剔的,他已經做得夠好,難道你還能要求他不開會,不上班,時刻守在身邊?我為自己生出來的莫名其妙的霸道而困惑,是啊,我怎麼能那樣要求陳君呢?連姐姐都不會這樣要求,我卻還生什麼牢什子氣?

想通了之後,我恢複了笑顏,給陳君削蘋果,找他說話,問他醫院的事,跟他探討人體的奧秘。在醫院陪住的日子,我吸收了不少身體醫學知識。講起這些,陳君自然是行家,他像個教授的老師一樣,回答我幼稚的問題。姐姐靠在病床上,聽著我們的談話,她的目光有時落在陳君身上,有時落在我身上。她似乎也很享受這樣的時光。

陳君很細心,他在和我說話時,會注意到姐姐的情況,比如需要什麼,哪裏不舒服,他馬上會停下來,走過去,替她解決。這個晚上,他呆得久一點。不知是不是彌補掛我電話的愧疚。

姐姐在上海一共呆了半個月。她回去的時候,是左永明來接的。他在弋江下麵的另一個縣掛職,當鎮長。在遲來的升遷道路上,他免不了要做最後的衝殺。他替姐姐在弋江聯係好醫院,可是,姐姐終究去上海動手術。他沒辦法過來陪她,知道我在上海也就全權交給我了。媽媽要過來照顧姐姐,姐姐不讓,她說,沒關係,小玫在就行了。

左永明和陳君在姐姐出院的時候,見麵握手。我打量著這兩個男人,陳君幾乎要比他高出一個頭,但左永明身材挺得很直,小個子男人似乎都力爭挺拔一點,多年的機關生涯,使得他身上帶著濃厚的官衙氣,與陳君身上穩重幹淨的醫生氣質截然不同。我吸了口氣,陳君,他多帥啊!

但左永明也是老練的,有著官場男人的通透和練達,他給陳君送了名貴的西洋參和上好的龍井茶。

手術後的姐姐,有一種沉靜的美,仿佛曆盡艱險攀爬了一座大山後,突然疲憊下來。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麵容上是徹悟的表情。一個人在經曆了身體的疼痛之後,或許也能對人生有了另外一種態度了吧。她終於見到了她曾經的戀人,在經過了一二十年的光陰之後,她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這,不是更好的結果嗎?

我曾經抱有很多的幻想。

人生知何處,山水有相逢,我沒有發現他們舊情複燃的任何蛛絲馬跡。陳君是親切的,也是理性的。姐姐更是表現令我驚訝,她沒有掉過一次眼淚。也沒有在陳君麵前表現出一絲不能忘懷的情意。(後來,姐姐能說話時,告訴我,當她看到陳君在手術時,就心安了。)他們之間是一種互相體恤的信賴。

他們沒有擁抱,隻在分手的時候,握了手。左永明是開單位的車來接姐姐的。他們回到了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