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愛上他的,當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吳越曾經這樣對我說過,她的邂逅,她的愛情。“早知道這麼痛苦,我寧願當初沒有遇見他!”
我曾經不太明白她的話。現在,我理解了。
在醫院陪護姐姐的日子裏,我越來越發現,一個人已經根植於心。他的麵容,他的微笑,他專注的表情,他說話的語氣,他高大的身影,他的腳步,他和別人談話的樣子,他咳嗽,他拿藥,他詢問,一切的一切都令我著迷。每天我盼望著看到他。當他進來的時候,就好像陽光照亮了病房的每個角落。而我,就變成一株傻傻的向日葵。
姐姐快要出院的時候,我的心陷入一種告別的焦慮之中。我知道,姐姐回去了,我就再沒有理由呆在醫院了,就再也不能這樣,每天見到他了。這真不應該啊,難道我不希望姐姐早點出院,早點好起來嗎?
我跟雜誌社隻請了一周的假,第二周,我是每天忙完工事,就奔到醫院。從我們大廈到醫院,做公共汽車要轉兩次。這樣辛苦,當然是為了姐姐,也是為了能見到他。陳君怕我不便,給姐姐找了護工。可是,他不知道,我是樂意的呀。
晚上,我陪在姐姐身邊。在醫院租了小單人床,又窄又小,搖搖晃晃。姐姐讓我睡在她床上。我沒同意,怕擠著她。
一個人在小床上,可以靜靜地想心事。我想著兒時的情形,想著今日的變化,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夜裏總睡不好,一方麵是睡床簡陋,一方麵也是要照顧姐姐,她要起夜,或者換藥水,都得需要人。陪護病人是項艱苦的工作。
姐姐用眼神憐惜我,“小玫,你瘦了。”她希望自己早點出院。她的主治醫生說需要二十天。姐姐就著急,陳君來,她就又提出早出院的要求。她說自己好了,又牽掛毛毛。
陳君扭不過姐姐,他和薑醫生商量,讓她提前出院。
這個決定是在我上班的時候決定的。當我得知後,氣急敗壞,先是將姐姐責備了一通,然後又跑到陳君辦公室。
他當時正好難得沒有病人和家屬在煩他。我一屁股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他見我神色有異,以為姐姐出了什麼事。
“你是不是嫌我們在這裏給你添麻煩,想早點趕我們走?”我劈頭責問,讓他糊塗了。待搞清楚我生氣的原由後,他眉頭舒展開,叫我別著急。說,小蓉提前出院也沒什麼問題了。她恢複的很好。在家裏可以好好地調養。醫院住院費用也高,早點出院還可節約費用。
“你也不用這麼辛苦來回跑了。”他看了我一眼,體貼地說道。
我心裏一暖,眼裏突然有點濕潤,怔怔地說道,“那以後不是……”後半句話“見不到你了。”含在了嘴裏,沒有吐出來。
有醫生過來,向他請示一個病人的給藥問題。我趕忙退了出去,他太忙了,每次隻能占用他零星的時間。而以後,連這點零星的時間都沒有了。
我很惆悵。
在醫院,即使不能時時刻刻見麵,可是,想著他就在身邊,心裏也是安穩的。
後來,我常常想起這一段醫院陪護姐姐的時光。那好像是我這一生中,與陳君相處最多的時光。對此,我充滿留念。
姐姐出院後,我去找吳越玩。我們在深秋的街道上散步,路邊的法國梧桐葉被風吹落了一地。
我告訴她,我愛上一個人,和她一樣,無望的愛。
“假如可以的話,我當初不要遇見他。”吳越握著我的手,她體恤我的痛。
可是,我遇見他,很早就遇見了。他一直在那裏。我沒法不與他相遇。我跟吳越說著我小時候的往事。那個鄰家大哥哥,那個沉默的,慈愛的男孩,他和姐姐的故事。我曾經擔當的角色,一個熱情的追隨著,一個不離不棄的小跟屁蟲,一個迷路的小孩,一個被攙回家的受傷的小女孩。
我絮絮叨叨地說著,那些陳年舊事,在我的心中記憶是那麼深刻,那麼清晰。
“你來上海可是為他?”吳越問。
我呆住了。
是嗎?我是因為他嗎?那個再相逢的一刹那,定格在我的腦海裏。
兩年多前的春天,我第一次來到上海,看望蘇老師,沒想到邂逅陳君。也沒想到後來的一切。命運是必然中的偶然,偶然中的必然,其中的密碼也許隻有上帝能解。
我的那個決定,留在上海的決定那麼倉促。現在漸漸清晰了,是的,我是因為他在。
這個城市,因為他,就是最動人的投奔地。
吳越,多麼冰雪聰明的女孩,她看穿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