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一地,有誇靚女的傳統。我不以為意。
“你是巨蟹座的!”他又不錯眼珠的看著我。我生於六月末,確實是巨蟹座的。老驥有一種猜中獎了似的自得。
星座是小孩子們玩的把戲,他這麼大年紀,居然也在意這個。我再次驚訝,隻好把這歸為他是香港人的緣故,他們受西方文化影響殊深。對星相比屬相更在意一些。
“我和巨蟹座的女人投緣呢。”他後來告訴我,他原來的女朋友也是巨蟹座的。
女朋友!我心裏又暗笑了一把。現在的男人真是不服老,五十多歲了,還女朋友女朋友的。你能設想,一個五十歲的女人,會說“我男朋友”?嗯,說到底,男人比女人更浪漫啊!
我瞧不上一個男人以“愛情”為業(男人就應該以事業為重,象陳君那樣。不過,當女人迷戀上以事業為重的男人,才知道該有多苦。)。但我還是和老驥交往起來。他很有趣,也很坦白,倒又有了一種孩子般的可愛。
就像他主動出示他的身份證一樣,他也不隱瞞自己的經曆。他在香港某個書局上班,業餘寫詩,小說,也寫評論。出了十幾本詩集了。但他說,他是香港的邊緣人,大多數香港人是不怎麼看詩的。他們講究的是揾食過日子。
“可是,我這一生,也隻有詩寫得好,別的都不成功。”
他說,他有兩個兒子,都已上大學。前年與妻子分居。因為,他愛上了一個比他小十幾歲的女人。那個女人也是羅敷有婦。認識我的時候,他和女朋友剛分手。
原來,這一類感情故事到處都在上演。我籲了口氣,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老驥送給我他的詩集。有一本名曰《在歲月的版圖上》,是專門寫給“那個女人”的,他稱那個小他十幾歲的女朋友為“那個女人”。
他的詩確實寫得清新感人。“這個荒年裏連種籽都不能堅持/一種宿世的安排令我在冬日枯萎。”
盡管不懂詩。但我還是被感動了。深情是種天賦。老驥是個深情的人。深情的人總是容易受傷。受傷的人需要傾訴。我成為他傾訴的對象。
老驥說他和“那個女人”的故事。“那個女人”是香港一間教會學校的老師,業餘詩人。他們是在一次詩歌筆會上認識的。她崇拜他的詩,進而崇拜他的人。她對他很好,給他送孩子送給她的巧克力。他帶她去參加一些詩壇活動,他們在海邊聊天,踏浪。他有風濕,她學會了按摩。
“如果不是她主動,我哪裏會——”老驥半是追悔半是無奈,他說,家裏弄到一團糟,妻子不理他,兩個兒子也不理他。又不肯離婚。他搬出來住。每個月把工資的一半交給老婆。“即使離了婚,我也不會不管她的。”他指的是他老婆。唉,男人風流是要有代價的。
老驥的麻煩還在於,那個女人也有家庭。她讓他先離婚,她才肯離。對於他每個月給他太太一半的錢,她耿耿於懷。要她放棄年貌相當,又比詩人有錢的老公,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老驥還沒有離婚,就把財產的一半給了妻子,令她難以接受。在一次爭吵之後,那個女人搬離了他的屋子,回到丈夫的家。
“都結束了!過去了!”老驥說的悵然又輕鬆。
但是,每次和老驥見麵,他都會不由自主說到她。他給我看胳膊上的一條小小的疤痕,苦笑道,是她咬的。唉,愛就是痛,痛就是傷。不是嗎?
“你不會想到,我原來是很胖的,就是和她搞到一起後,瘦了下來。同事們問我是怎減肥的,我騙他們是吃了‘瘦得樂’。”
我一下子笑了。這大概是失戀的唯一好處吧。不用擔心體重超標了。
“如果可以,我寧願自己不要認識她。”
老驥的話讓我心頭一震。隻有飽嚐痛苦的人才能體會吧。
一下子,對他,我有一種體恤的理解。
“每當我吃到什麼好吃的,看到什麼地方好玩的,就想,如果她也在——”
他還愛她!
“你很想她吧?”
“不怎麼想了。現在好多了。”他看看我,“她要象你就好了。”
“象我?”
“是啊,象你這麼講道理嘛!”他給我夾一塊雞翼。
在這熙熙攘攘,鋼筋水泥的城市叢林裏,兩個人在這樣一間小小的咖啡館裏,談著情與愛。卻是各不相幹的。下午的時光,人很少。間或有鋼琴聲蕩漾開來,那首常聽的曲子是我熟悉的,“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故單角色裏,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看不出什麼結局。自始至終全是你,讓我投入太徹底,故事如果注定悲劇,何苦給我美麗,演出相聚和別離。沒有星星的夜裏,我用淚光吸引你,既然愛你不能言語,隻能微笑哭泣,讓我從此忘了你。沒有星星的夜裏,我把往事留給你,如果一切隻是演戲,要你好好看戲,心碎隻是我自己。”曲聲悵惘,我想,這人生真是寂寞啊!
或許真如老驥所說,他與巨蟹座投緣,象我這樣,社交寡淡的人,居然也被他視為推心置腹的朋友。從香港來深圳很方便。和許多香港人一樣,他們喜歡到深圳來消費,吃美食,購物,足浴,推拿。自打和老驥認識後,我長了不少見識。每次來深圳,他都會約她出去喝杯東西,或吃餐飯。他知道許多好吃的地方。當然,都不是很貴的。這一點,香港男人和深圳男人一樣務實,絕不花不必要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