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錦杜鵑(1 / 1)

立夏節氣,是江南的暮春,紅紅白白的花朵,繽紛在五月的天空下。若論此時的花魁,當數天台華頂山上的雲錦杜鵑。此花一開,占盡百花風頭。有一年,雲錦杜鵑盛放,恰逢“五一”長假,成千上萬的人湧到華頂探花,從山底到山腰十幾公裏的山道上,上千輛車子堵成長龍,進退不得,蔚為壯觀,我也被“卡殼”在半途,徒呼奈何。

雲錦杜鵑不獨天台有,我在雲南、四川也見到過,但樹齡二百年以上的古樹群,唯在天台山見到過。說它蒼幹如鬆柏,花姿若牡丹,並非虛言。在我眼裏,它簡直“修煉”成樹妖了。它有著黝黑如鐵、虯曲蒼老的樹幹,卻長著青春嬌媚的花顏。五月暮春,或許沒有一座城市比天台更爛漫,它的佛宗、它的道源、它的唐詩之路、它的傳奇,它一切的一切,都讓位給了雲錦杜鵑。五月暮春,天下名山裏,或許也沒有一座山,能像天台山那般華麗和詩意——滿山的雲錦杜鵑浩浩蕩蕩開成花海,整座山都被雲錦杜鵑的熱情所燃燒,仿佛春天由此達到高潮。站在花樹之下,我由衷地感謝雲錦杜鵑,讓我如此輕易體會到了無邊的幸福。

外地的朋友問我,江南最美的暮春在哪裏?我告訴他們,就在開滿雲錦杜鵑的天台山——這座被曆朝曆代幾千位詩人吟詠過的名山,這座曾吸引過無數高僧、名道、隱士的仙山。這座山是唐詩之路的終點站,承載著厚重的人文和爛漫的詩意。我尤其偏愛葛玄仙圃、太白讀書堂前的雲錦杜鵑,我可以想象,當年雲錦杜鵑開出雲蒸霞蔚的碩大花朵時,仙風道骨的葛玄是如何在花下品茗,浪漫不羈的李白又是如何大發詩興的。春日裏,揀個微風不噪、陽光正好的日子,在這裏泡上一杯雲霧茶,看花、看雲,談天、說地,是極好的。閑心與閑情,都難得,良辰與美景,更是難得。好時光總是溜得快,夕陽西下,倦鳥歸飛,涼意漸生,提醒我該歸去,可是這一樹姹紫嫣紅,卻又割舍不下。

雲錦杜鵑的美,不僅在於華麗,還在於它的性靈。若推世間性靈之花,雲錦杜鵑是當之無愧的。它在盛夏孕蕾,經過秋冬兩季的蟄伏,在春天來臨時蓄勢待發,直到暮春才開花。從蓓蕾到綻放,需要孕育整整十個月,而且蓄積的時間越是久長,開放起來越是美麗。經曆過十月懷胎,經曆過風霜雨雪,它才迎來風華絕代的綻放。十個月的期盼,有點漫長,但它綻放時的美豔,值得你用心等待。何況,雲錦杜鵑開過,春天的華美就要告一段落。

雲錦杜鵑還是一種與佛有緣的花。相傳雲錦杜鵑來自印度,梵語稱古娑欏樹。它是華頂講寺一位高僧不遠萬裏從天竺帶回來的。這樣的傳說,給雲錦杜鵑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水土長出一方花,也許,隻有佛宗道源的天台山,才能開出如此深情、如此美豔的性靈之花。

春天裏,我最愛的還是暮春,就為這一樹繁花。我極喜歡雲錦杜鵑,年年都赴雲錦杜鵑之約,如果某一年沒能如期去探花,總是悵然若失,好像整個春天都虛度了。如果有來生,我真願意化作華頂山上的花樹,開在五月最醇美的陽光下,有高大挺拔的枝幹,有絢爛美麗的繁花,有深沉厚重而又自由奔放的靈魂,快樂無比,驕傲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