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枇杷黃了。
台州有首童謠:“五月枇杷黃,六月楊梅紅,七月水蜜桃,八月雪梨葡萄熟,九月柿子獼猴桃,十月蜜橘文旦香。”聽著就讓人流口水。
台州號稱水果之鄉,不是浪得虛名的。從夏到秋,時常聞到各種水果香甜的味道,唐代名詩人描寫台州的詩作中,就有詠吟台州佳果的詩句,如高騁的“滿庭紅杏碧桃開”、貫休的“紫梨紅棗墮莓苔”、李敬方的“林果黃梅盡”、武元衡的“煙林繁橘柚”等詩句。
“五月江南碧蒼蒼,蠶老枇杷黃。”立夏時,枇杷是當令水果,與櫻桃、梅子並稱為“立夏三友”。台州盛產枇杷,以路橋枇杷為最,路橋枇杷是“有身份”的水果,跟溫嶺高橙、臨海西蘭花一樣,獲得國家農產品地理標誌認證,一到枇杷成熟時,當地還要為枇杷舉辦節慶,端的是熱鬧喜慶。
有一首打油詩與枇杷有關,說的是有人送枇杷與人,附函說:送上琵琶兩筐雲雲。收禮的人回了一首調侃道:“枇杷不是這琵琶,隻為當年識字差。若使琵琶能結果,滿城簫管盡開花。”其實寫詩的人是半桶水,他不知道枇杷也叫琵琶,古籍《本草衍義》早已解釋:因枇杷其葉厚長而呈圓形,狀如琵琶,故而得此名。
枇杷這種南方佳果,還有多種叫法:蘇東坡稱為“盧桔”,陸遊稱之為“金丸”,更有詩人因其花在隆冬開放,稱之為“晚翠”。晚翠,雅是雅的,但不夠“通俗”。最讓人驚異的是,有人把這黃金般的果子喚作“粗客”。實在想不出,這枇杷與粗魯漢子有什麼瓜葛。
宋人戴敏在《初夏遊張園》中寫道:“乳鴨池塘水淺深,熟梅天氣半晴陰。東園載酒西園醉,摘盡枇杷一樹金。”戴敏是江湖派詩人戴複古之父,父子倆都挺“作”的,這首田園詩寫的是立夏前後江南田園的醉人景色。“東園載酒西園醉,摘盡枇杷一樹金”的田園生活,比起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來,更有放達的況味。
過去,大凡有院子的江南人家,都愛種上一株枇杷。枇杷是秋萌冬花春實夏熟的果子。冬天一片蕭條,除了茶花、梅花,也隻有枇杷打起精神開花了。雖然枇杷花不甚起眼,花苞接近於鐵鏽色的暗沉,開的白花也無甚姿色。不過,到了夏天,枇杷樹上結滿了果子,“樹繁碧玉葉,柯疊黃金丸”,綠樹蔥蔥,金果滿枝,簡直就是萬事喜樂的景致。二十多年前,我住在臨海,家在一樓,有個五十多平方米的院子,供我們獨用。院子裏種了爬山虎、搭了葡萄架,那年夏天,極熱,我懷著孕,倦怠,浮腫,吃不下飯,聞不得任何氣味,平素裏最喜歡的花香,聞了都要反胃。白日裏還得東跑西跑采訪,回到家累極,晚上躺在竹椅上,在院子裏納涼。朋友送了一籃黃岩的大紅袍枇杷,食了幾粒,因為身子笨重,就將枇杷籽順手摜在院落的花壇裏。
不承想,枇杷籽發了芽,鑽出地來,先是小小的幾片葉子,四五年後,竟長成老高的枇杷樹。初冬時,枇杷葉底綴了團團簇簇的白色碎朵,春天時,結了小小的果子,立夏前後,滿樹枇杷,珠圓玉潤,飽滿玲瓏,像是黃金做的果子,常有院外饞嘴孩子爬牆偷枇杷吃。兒子小時候,我常在枇杷樹下給他講故事。後來,我搬家了,好些年沒見到這株枇杷樹了,前些日子到臨海出差,惦記著這棵枇杷樹,特地拐過去看了一眼,隻見這枇杷樹愈發高大,新主人說,每年立夏,都可以采摘到幾大籃的枇杷。
《本草綱目》記載枇杷“能潤五髒,滋心肺”,《食療本草》則說:“煮汁飲之,止渴,治肺氣熱嗽及肺風瘡,胸、麵上瘡。”我住臨海時,每有肺熱咳嗽,便去院中摘些枇杷葉子,搓掉背麵絨毛,丟進廚房的藥罐裏,煎服幾次,果然好了。枇杷膏止咳的效果也很好,將冰糖化成水,和枇杷肉煮至濃稠的膏狀,就可用勺子挖著吃,當然,枇杷花也能止咳,中藥店有售,雖然自家院子就有,但我舍不得摘,每每需用到枇杷花時,情願跑遠路到藥店去買。
《廣誌》說:枇杷易種。葉微似栗,冬花春實,子簇結有毛,四月熟。大者如雞子,小者如龍眼;白者上,黃者次之。枇杷依照果皮和果肉顏色深淺不同,分為紅沙、白沙兩大類,紅沙的就是詩人說的“金丸”,果皮金黃色,肉粗,宜做罐頭。白沙的果皮淺黃,肉質玉色,古人稱之為“蠟丸”。“蠟丸”質細味甜,適於鮮食。台州的枇杷,好品種很多,像洛陽青,就是大紅袍中選出的良種,果子如麥稈般金黃,肉肥厚飽滿,水分多且甜美,好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