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櫻桃(1 / 1)

立夏時節,紅了櫻桃,紫了桑葚。

台州人把櫻桃叫作杏珠,把玉米叫作妖蘿——這兩個名字,都極妖冶。

櫻桃是立夏的當令水果,玲瓏剔透,紅豔豔的果子,像愛撒嬌的女兒嘟著的紅唇,它是最宜入畫的水果,光溜溜的紅果兒,細細的把柄,總有玲瓏的味兒。

立夏前後,櫻桃樹上掛滿了紅果子,看一眼就讓人口舌生津,如果下過一場雨,油亮的果子掛著水珠,便是“一樹櫻桃帶雨紅”的風情,有著別樣的清新之美。老友沈三草是畫家,我很喜歡他的國畫小品《櫻桃》,竹籃裏幾粒嫣紅的櫻桃,畫麵空靈,是立夏的景致。畫作上的留白,好似流走的時光,少年弟子江湖老,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櫻桃好吃,花也好看。春分時節,一樹一樹的櫻桃花在山野傾情開放,白色的花朵中帶點粉暈,分明是春光的顏色,“有時三點兩點雨,到處十枝五枝花”,空山無人,水流花開,那種靜美,浸潤著你,如一杯清涼的薄荷茶。

櫻桃的美博得詩人們的青眼,無數的詩人捧它讚它,把櫻桃生生地捧紅了。唐代台州詩人項斯有一首《欲別》:“花時人欲別,每日醉櫻桃。買酒金錢盡,彈箏玉指勞。”詩裏有欲說還休的風情。

櫻桃花謝後,開始結果。先是青色,慢慢地轉紅,這些累累墜墜的紅果,看著就讓人心醉。豪放派的辛棄疾寫櫻桃,寫得是出奇的婉約:“何物比春風?歌唇一點紅。”這櫻桃真是萬種風情了。用某種文藝腔的說法就是:紅櫻桃擊中了辛棄疾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櫻桃色澤濃豔,齊白石老先生稱之為“女兒口色”,齊白石畫了一幅櫻桃,他給櫻桃題句:“若叫點上佳人口,言事言情總斷魂。”白石老人一輩子沒少為櫻桃口的美人兒斷魂。李漁在《閑情偶寄》裏,寫到如何點絳唇:“至於點唇之法,又與勻麵相反,一點即成,始類櫻桃之體;若陸續增添,二三其手,即有長短寬窄之痕,是為成串櫻桃,非一粒也。”櫻桃小口、糯米牙、桃花腮,是美女的標準也。

白居易當時任刑部侍郎,官正四品,按規定隻能蓄女伎三人,但他的家姬除了樊素、小蠻和春草以外,光吹拉彈唱的就有上百人,簡直就是個歌舞班子。他常忘懷其中,興之所至,賦詩雲:“菱角執笙簧,穀兒抹琵琶。紅綃信手舞,紫綃隨意歌。”詩中的菱角、穀兒、紅綃、紫綃都是他的家伎。白居易有《吳櫻桃》:“含桃最說出東吳,香色鮮農氣味殊。洽恰舉頭千萬顆,婆娑拂麵兩三株。鳥偷飛處銜將火,人爭摘時踏破珠。可惜風吹兼雨打,明朝後日即應無。”寫的是櫻桃,讓人想到的卻是紅顏。紅顏如櫻桃,易老,也是這般的“明朝白日即應無”。佳果要珍惜,紅顏要珍惜,美景要珍惜,這世上的一切好物事,都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