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帝又強調了守邊待和有備不懼的態度,告訴準部,清朝“隻守內地邊疆”,不會興師遠征,即使準部“欲激發朕怒,亦斷不勤兵於遠”。如果準軍“不自揣量,犯我邊境”,“起釁殃民”,則“爾準噶爾螳臂之力,勞師涉遠,豈能有濟”!《清高宗實錄》卷11,頁2,卷12,頁16、25、26.
噶爾丹策零收到敕諭後,雖然知悉清廷的態度十分堅決,不會滿足他統轄整個阿爾泰和侵占喀爾喀地區的要求,但並未就此罷休。他因為兩次戰敗於喀爾喀策淩額駙手下,策淩及其部落已經成為清軍的主要依靠力量,是準部南進的巨大障礙,所以,他就把注意力轉向策淩,企圖爭取策淩額駙聯合抗清,至少爭取策淩中立,這樣一來,便可利用雍正九年準部大敗清軍於和通泊的軍事優勢,向清朝施加壓力,以圖得到更多的地區。他對策淩額駙采取了竭力拉攏和施加威脅的雙管齊下策略,於乾隆二年派遣特使致書策淩額駙,尊稱策淩為車臣汗,建議定界,要求得到阿爾泰地區。準部使臣哈柳至京時,曾往謁策淩,問道:“額駙遊牧部屬在喀爾喀,何弗居彼?”這顯然帶有挑撥性,意為策淩既係獨尊於部的車臣汗,為何降為清帝屬臣,羈押於京師,何不返回故土,南麵稱王。對於這樣離間策淩與清帝之關係的言論,策淩額駙嚴詞相告說:“我主居此,予惟隨主居,喀爾喀特予遊牧耳。”明確地宣布自己願為清帝之臣,堅決效忠於清帝,針鋒相對地駁斥了哈柳的離間之詞。哈柳見此計不成,又再施一策,詢問策淩說:“額駙有子在準噶爾,何不令來京?”這句話帶有很大的威脅性。原來雍正十年六月,準軍曾襲擊策淩遊牧地塔密爾,掠取了策淩的兩個兒子。哈柳的言下之意是,叫策淩溫順一些,不要得罪準噶爾,不要死心塌地地為清帝效勞,否則,將對其二子下毒手。對此,策淩嚴正相告:“予蒙恩尚公主,公主所出乃予子,他子無與也。即爾送還,予必請於上誅之。”《清高宗實錄》卷41,頁21―24,卷56,頁11;《聖武記》卷3,《國朝綏服蒙古記》;《清史稿》卷296,《策淩傳》。策淩如此堅決效忠於清帝,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準部的無理要求和威脅,使噶爾丹策零計窮法盡,不得不斷了這一念頭。
策淩額駙所采取堅忠於清的立場,有其深刻的曆史背景和現實條件。策淩年幼時,因避噶爾丹的侵擾,隨母逃到北京,為聖祖收入“內廷教養”,成年之後又娶聖祖之女,授和碩額駙,尋賜貝子品級,攜所屬歸牧故土塔密爾。策淩因喀爾喀部久遭準部欺淩,十分氣憤,“銳自磨礪”,收猛士一千人為親兵,嚴格訓練部下,練成了一支稱雄於漠北的勁旅。雍正九年九月與十年八月,策淩額駙率部兩次大敗準軍,建立了殊勳。雍正帝大喜,晉策淩為親王、固倫額駙,授喀爾喀大紮薩克,命其任定邊副將軍,厚賜金銀財帛,並為其築城於塔密爾,易廬帳為宮室,“如京師賜第”。策淩原係土謝圖汗屬下的賽音諾顏部首領,清帝因其功大,遂命分土謝圖汗所轄的二十旗給予策淩,增賽音諾顏部,喀爾喀遂由三部變為四部(另三部為土謝圖汗部、車臣汗部、紮薩克圖汗部)。策淩既蒙受清帝特恩,準部又係喀爾喀的世敵,他與清朝有著共同的切身利害關係,因而自然會堅決效忠於清帝,當然會拒絕噶爾丹策零的要求。盡管噶爾丹策零聰明過人,善用計謀,可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清政府之所以斷然拒絕準部占據阿爾泰地區的要求,不是由於其他什麼原因,而是完全出於策淩額駙的建議。正是策淩額駙堅決反對準部管轄整個阿爾泰地區,向清帝上奏,力主此議,清帝才敕諭噶爾丹策零,不準他占據阿爾泰地區。現在噶爾丹策零卻想從策淩這裏謀取策淩堅決維護的地界,豈不是自討沒趣,白碰釘子!
乾隆帝嚴持守邊息兵議和的方針,不出兵遠征勞民傷財中敵之計,牢牢固守邊疆,又繼承父皇遺規厚待策淩額駙。他一登基就諭告莊親王允祿等總理事務王大臣說,額駙策淩“係國家效力出眾之人,亦曾蒙皇考格外恩寵”,命“照內地親王(即宗室王)之例”,賞予緞匹。他並親寫手敕,諭策淩說:“汝受皇祖、皇考重恩,宜竭力效忠國家。皇考曾諭朕:所有軍務,惟爾是賴”。這樣一來,噶爾丹策零既不能誘使清兵出征而設伏圍殲,又無法越過阿爾泰山向清軍突襲,爭取策淩額駙之策也不生效,長期僵持,斷絕市易,使準部處境相當困難。因此,他下定了議和的決心,放棄了對阿爾泰山以南地區的要求,於乾隆二年閏九月遣使者達什齎上“奏大皇帝”一書及予“車臣汗”策淩額駙一書,“請嗣後喀爾喀與厄魯特各照現在駐牧,無相掣肘”。雙方條件基本接近,再就一二枝節問題幾度商談,最後達成了協議,以阿爾泰山梁為界,準部在山北遊牧,喀爾喀在山南遊牧,噶爾丹策零可遣三百人入藏為已故的班禪“熬茶誦經”,四年之內,在北京、肅州各貿易一次。《清高宗實錄》卷41,頁21―24,卷61,頁6,卷62,頁16,卷65,頁5,卷87,頁8,卷106,頁24,卷107,頁11、20,卷109,頁5,卷110,頁9―13.至此,清朝與準噶爾部之間長達二十餘年的戰爭時期,終於結束了,雙方開始進入友好往來、頻繁貿易、關係正常的新時期。乾隆帝的息兵、守邊、議和的正確方針,對促進這一新時期的到來,起了積極的作用。
三、幹戈化玉帛滿蒙漢皆利。
清政府與準噶爾部首領的議和定界,對雙方均大有裨益。定界以後,邊境安寧,彼此皆享太平之福。和議剛成,乾隆帝便對噶爾丹策零及其使者強調了議和對雙方的好處。他著重指出:“朕為大君,統一中外”,“惟思與普天之下,共享升平。今噶爾丹策零既遵朕旨定界,嗣後近邊居人,各安故土,更無爭競,永遠安生矣”。《清高宗實錄》卷107,頁11,卷110,頁10.此旨雖不無誇揚帝恩君威之詞,但總的說來,雙方近邊地區,確實比較平靜,互相都很謹慎,盡量避免發生摩擦,沒有出現嚴重的爭執和大的流血事件。因此,一些緊靠阿爾泰山的喀爾喀蒙古部落,便陸續遷回原來遊牧地區。過去由於用兵,“曾令喀爾喀內移”,以翁金的布爾察克、鄂爾坤的烏貴諾爾、色楞額的喀喇托郭為界,現向北移動,以阿勒坦噶達蘇等處,“定為外界”。《清高宗實錄》卷24,頁5,卷116,頁2.喀爾喀各部蒙古共同尊奉的哲卜尊丹巴呼圖克圖,先前因準噶爾興兵時欲圖來搶奪,被雍正帝移居多倫庫爾,現在他看到噶爾丹策零“奏請求和,邊庭無事”,“軍事已定”,希望還居故地,乾隆帝同意這一請求,並賜整裝銀一萬兩,讓其回到庫倫。《清高宗實錄》卷110,頁4.陝西、甘肅、寧夏等地居民的運輸負擔和糧食供應數量大為減少,役煩差重民不寧居的情況有了很大的改變,大體上可以安居務農經商做工。準噶爾部人民也不用披堅執銳流血沙場,能夠在故土自由放牧和墾田種地,農業、畜牧業都有了顯著的發展。
議和對促進準部與內地的經濟、文化交流,起了很大的作用。準噶爾使者頻繁入京朝貢,按例領取賞品,交易貨物,並在肅州、哈密、西藏互市。準部帶來大批牲畜,換回巨量銀兩和各種貨物。以西藏而論,乾隆八年準部三百餘人入藏“熬茶”,帶來馬二千三百餘匹、駝一千七百餘峰、羊二千八百餘隻及大批毛皮、葡萄等貨,從清甘肅巡撫領銀七萬八千餘兩。十二年準部三百人又帶駝二千餘頭、馬三千餘匹、羊三千餘隻入藏,領官銀十六萬四千餘兩。準部商人還在哈密進行貿易,僅乾隆八年四月和八月,二十五名準噶爾人就帶來羊七千餘隻、馬三百餘匹、牛二百八十頭、駝三十三頭。貿易規模更大、人數更多的是肅州的互市,乾隆八年額連胡裏等一百二十二人攜帶駝七百二十六頭、牛二百六十頭、馬五百餘匹、羊二萬六千八百隻,在肅州賣銀四萬餘兩,在哈密賣銀九千餘兩。還是這個額連胡裏,他帶領二百一十三人於十三年再次前來,賣出駝、馬、牛一千九百餘匹(頭)及羊七萬餘隻,獲銀八萬六千餘兩。另一大商人諾落素帕,於十五年領三百零一人來,賣出馬、牛、駝五千餘匹(頭)和羊十五萬六千餘隻,獲銀十九萬四千餘兩。這對促進準部經濟的發展和增強與內地人民的聯係,發生了重大的影響。
定界議和還使軍費大量減少。過去十數萬大軍遠駐塞外,“軍需浩繁”,現在基本上撤回內地,守邊重任主要由喀爾喀及內紮薩克科爾沁等部蒙古軍隊承擔,清軍人數也就相應減少。雍正年間因“西陲用兵”及苗疆、河工等處,全國綠營兵增加了十一萬六千餘名,超過了舊額五分之一,現“軍務告竣”,到乾隆六年五月已裁減二萬餘名,並陸續裁減,每年可節省大量兵餉。《清高宗實錄》卷128,頁8、9、10,卷135,頁1―3.自雍正七年用兵到十三年,六年中用銀五六千萬兩,平均每年八九百萬兩,現在這筆巨費基本上不用付出了。
以上“政尚寬大”,革除弊政,平定苗疆,議和準部,使政局較前平穩,人心比較安定,軍費大量減少,這為乾隆帝進一步發展經濟,整頓吏治,文治武功兼備,促成“全盛之時”,提供了重要的有利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