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帝所說征收“薄賦”以“加惠邊方”,並非誇張之詞,亦非一般聖諭之陳詞濫調,確係實情之表述。雖然台灣按同安縣則例一樣輸納,但台灣土地肥沃,水利發達,產量遠遠高於同安縣。康熙末年,台灣縣新墾之地,因其土肥,一甲之田,“上者出粟六七十石,最下者亦三四十石”。陳文達:康熙《台灣縣誌》卷7,《賦役誌》。在彰化縣、淡水廳,“田皆近溪,一年兩熟,約計一甲田可收穀四五十至七八十石不等,豐稔之年,上田有收至百餘石”。《台灣彙錄》甲集,《大學士阿桂奏台灣叛產入官酌定章程折》。雍正十年彰化縣一張地契載明,佃人李恩仁、賴束、李祿亭、梁學俊等租墾業戶李朝榮之荒地,言定“成田之日,限定經丈八十五石滿鬥為一甲,每一甲經租八石”。《清代台灣大租調查書》二章一節第三號。台灣一甲田相當於內地十一畝三分。上田一甲收穀七八十石至一百餘石,姑按八十石計算,僅納國賦粟二石七鬥四升,業戶(地主、自耕農)有上田一甲,每年可收入粟七八十石,十甲為七八百石。可見,台灣田賦確係“薄賦”,這對促進台灣的開發和農業生產的發展,產生了重大的作用。
二、大賑災民興修水利。
乾隆皇帝弘曆不愧為名君,對賑災之事十分重視。乾隆四年四月初七日,他特下一道禁止地方官員匿災不報的諭旨。他在諭中講道:
“朕禦極以來,仰體皇考誠求保赤視民如傷之至意,廣谘博訪,庶幾民瘼得以上聞。至於水旱災荒,尤關百姓之身命,更屬朕心之所急欲聞知而速為經理補救者,是以數年中頒發諭旨,不可勝數,務令督撫藩臬等飛章陳奏,不許稽遲,亦不許以重為輕,絲毫粉飾,倘或隱匿不陳,或言之不盡,朕從他處訪聞,必將該督撫等加以嚴譴。蓋年歲豐歉,本有不齊之數,惟遇災而懼,盡人事以挽之,自然感召天和,轉禍為福,若稍存諱災之心,上下相蒙,其害有不可勝言者,是以孜孜不怠,惟恐民隱不能上達,即天下想亦洞悉朕心矣。……夫民瘼所關,乃國家第一要務,用是特頒諭旨,通行宣示,嗣後督撫等,若有匿災不報,或刪減分數,不據實在情形者,經朕訪聞,或被科道糾參,必嚴加議處,不少寬貸。該部即遵諭行。”《清高宗實錄》卷90,頁10、11.
他還曾多次講道:“國家之正供,原出於閭閻,今地方被災,應行賑恤,以取之於民者用之於民,是屬理之當然,雖多何所吝惜。”《清高宗實錄》卷175,頁2、3.
乾隆帝所說“水旱災荒,尤關百姓之身命”,係其急欲聞知速為賑救之大事,為此,大發帑銀,以取之於民者用之於民,其言可嘉,其行應讚。縱觀兩千年封建王朝的曆史,賑災次數之多、範圍之廣、規模之大、發放銀米數量之巨,乾隆帝可謂曆代帝君之魁。此非空論,有大量事實為證,姑取數例。
乾隆元年,乾隆帝下諭:地方發生水旱災荒,其勘察戶口造具冊籍,皆由胥役吏保經手,他們所需飯食舟車紙張等費用,皆“派累民間”,甚至還需索於災民,擾得民間不得安寧。從今以後,飯食等項用費,均“動用存公銀兩”,不許“絲毫派累地方”。三年,他因省府州縣各學貧寒書生領銀有限,一遇歉歲,“不能自給,往往不免饑餒”,“深可憫念”,令今後每逢受災發賑之時,飭教官開具貧生名籍,送地方官核實,於存公銀兩內發給銀米,資其飲食。四年正月初五日,因上年江南地方“收成歉薄,民食維艱”,他“宵旰焦勞,多方籌劃,惟恐一夫不獲其所”,於當日連下兩道上諭,命存留江蘇漕糧數十萬石,“以備接濟平糶之用”。原來戶部與江南督撫議定,極貧之戶,賑四個月,次貧賑三月,又次貧賑二月,現今改為,下江地方極貧之民加賑一月,上江歉收更為嚴重,將被災五分以上的州縣之極貧、次貧民人加賑一月,被災四分以下州縣加賑極貧之民一月。《清高宗實錄》卷84,頁5、6.
乾隆三十年以前,災情最重費銀最多的,是七年江蘇、安徽二省的水災。七年六、七、八月,江南黃河、淮河同時漲水,“水勢漫溢,甚於往時”,江蘇、安徽的江、海、淮、徐、鳳、潁、揚、泗等府所轄五十餘州縣災情嚴重,揚州“民間自中人之家,以至極貧之戶,皆流離四散”。安徽鳳陽府、泗州、潁州所屬州縣災民多達二百二十餘萬人,江蘇更倍於此數。乾隆帝聞悉揚州災情,十分著急,立諭督撫說:“似此情形,實非尋常被災可比,朕心深為軫惻”。他責令督撫“不得拘於常例,務須多方設法,竭力拯救,使災黎稍可資生”,水退之後,定要“倍加撫綏,俾得安其故業,毋致失所”。②《清高宗實錄》卷172,頁4、5,32.他除了下諭免除被水州縣本年額賦以外,又特派直隸總督高斌、刑部侍郎周學健為欽差大臣,前往江南,“辦理賑恤水利事務”。八月十一日,因鳳陽等十九州縣“於積困之餘,又罹災患,非加恩於常格之外,不足以拯阽危”,他諭命除照定例應賑月份以外,加賑二月三月。②。
乾隆帝先後頒發數十道諭旨,諭令大學士、江南督撫和漕運總督、河道總督籌撥銀米,賑濟災民,排泄洪水,興修水利。八月,發賑銀二百五十餘萬兩救濟災民。九月初一日,他下諭給大學士說:江南淮安、徐州、鳳陽、潁州等處,“今年被水甚重,民人困苦,朕宵旰憂勞,百端籌劃,為養民裕食之計”。江南賑濟,“需米正多”,兩江總督德沛、江蘇巡撫陳大受已將江南各州縣倉穀三十萬石及淮安府、徐州等處存穀二十四萬石撥為賑恤平糶之用,又借浙江倉糧十萬石,江蘇、安徽巡撫前又發銀十萬兩赴河南買麥,現令將山東截留漕米十萬石運送江南備用,再發山東登州貯穀六萬石海運至江淮,不知能否足用?需米若幹,命德沛、陳大受、張楷(安徽巡撫)通盤計算,具折速奏。《清高宗實錄》卷174,頁1、2.九月十六日他又下諭說:江南被水,“需費浩繁”,已陸續撥下江藩、糧、鹽三庫存銀九十四萬兩,米穀一百十一餘萬石,上江藩庫存銀八十餘萬兩,米穀一百二十萬石,今年鹽課存庫銀一百三十萬兩,以及本年運京漕糧酌量存留,兩省現存銀米五百餘萬,因“賑恤之務,必須接濟”,“期於充裕”,令鄰省再撥銀一百萬兩,備明春之用。此後繼續增撥,合計江蘇所屬二十九州縣衛共發給災民米一百五十六萬餘石,銀五百零五萬餘兩,安徽所屬二十四州縣賑銀二百三十三萬餘石,米八十三萬餘石,總計用銀一千餘萬兩,賑濟災民七八百萬人。《清高宗實錄》卷175,頁1、2、29;《清文獻通考》卷46.此時,江蘇在冊民田為六十八萬餘頃,征賦銀三百三十餘萬兩、糧二百一十餘萬石,安徽民田三十餘萬頃,征賦銀一百六十餘萬兩、糧八十餘萬石,合計約為銀七百萬兩左右,而此次賑銀一千餘萬兩,為二省額征賦銀一倍半,可見,乾隆帝之所說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並非虛談。
乾隆皇帝還因有些災民流往他省,而責令所在地方官員妥善安頓。他於八月十五日下諭說:今年上下兩江“水災甚重”,“朕宵旰憂勞,百端籌劃,以拯吾民之困厄”。但思此等窮民攜家四出覓食於鄰省鄰郡者“亦複不少”,著江南、河南、山東、江西、湖廣等省督撫,嚴飭地方官員,遇到江南災民,即隨地安頓留養,或借用寺廟,或蓋篷廠,“使有棲止之所”,計口授糧《清高宗實錄》卷172,頁37、38.。下旬,山東巡撫晏斯盛奏:江省被災流民,“就食來多,待哺甚急”,已飭令州縣官員查明,“每日計口給米,總期寧濫無遺”,並欲讓災民留養一段時間。乾隆帝讚其辦事得當說:“此奏與朕意符合,嘉悅覽之。”③《清高宗實錄》卷173,頁39,41.河南巡撫雅爾圖亦奏:上下兩江今年水災,“多有窮民就食豫省”,已動支公款,買米分設粥廠,每日計口散給,待其省水涸,即分別資送回籍。③ 。
不僅對赤地千裏一片汪洋的水旱災荒進行賑濟,就是對蟲災、地震、風災等災害,乾隆帝也同樣調撥大量銀米,賑濟災民。乾隆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甘肅、寧夏發生了大地震,十二月十三日再震,水湧新渠縣,寶豐縣城沉沒,寧夏“滿城官兵房屋盡皆坍塌”。乾隆帝於十二月初九日看到寧夏將軍阿魯的奏折,知道此事後,立即下諭,表示“朕心深為軫念”,責令將軍和州縣官員作速查明災民,“加恩賑恤”,“毋致一夫失所”。⑤《清高宗實錄》卷82,頁20,20、28、29.過了三天,十二日他又下諭說:續據阿魯奏報,此次“地動甚重,官署民房傾圮,兵民被傷身斃者甚多,文武官弁亦有傷損者,朕心甚為慘切”,著令兵部侍郎班第迅即前往,撥蘭州藩庫銀二十萬兩,對災民逐戶賑濟,“急為安頓,無使流離困苦”。⑤ 除了發放銀米外,他又豁免寧夏滿兵借支藩庫收拾軍器銀和應扣駝價銀一萬九千餘兩。因寧夏城塌,他下諭命迅速重修,隨即議定,寧夏滿城舊址低窪,難以重建,移於漢城之西十裏平湖橋之東南,漢城舊城單薄,改照滿城高厚之式,於舊址內收進二十丈建築,所圈民地,按戶給價,或撥換官地。被災滿漢官民五萬戶,除賜予房價外,因其器具多被損毀,每戶再賞銀一兩。到乾隆四年三月,用於賑濟寧夏災民及重建城池招集流移繕修民房,已撥帑銀數百萬兩。
乾隆帝痛恨匿災不報和救災不力的官員,予以申飭和處治。寧夏總兵楊大凱,地震之時,總兵大印皆未保存住,被火燒掉,震後又“怠忽殊甚”,帝立命將其交部嚴加議處,另委新總兵。《清高宗實錄》卷83,頁41,42.甘肅巡撫元展成延緩行期,未立赴寧夏辦賑,斥其“尚在睡夢之中”,難“稱封疆之任”。②《清高宗實錄》卷83,頁42,41.對於敢於任事為民減苦的賢能官員,他則嘉獎備至。以大學士兼川陝總督查郎阿得知寧夏地震,立即從西安“星馳前往”,比駐地更近的巡撫元展成早動身早到達,他甚為稱讚,嘉其“聞報即前往,甚屬可嘉”。②山東平度州知州顏希深,因州遭大水,城幾盡沒,“災民嗷嗷,流冗載道”,其母聞之惻然,命發倉粟盡數賑饑,“民賴以蘇”。上司以其擅動倉穀,奏劾其過,欲革其官。乾隆帝覽疏大怒說:“有此賢母好官,為國為民,宜保反劾,何以示勸。”立擢顏希深為知府,賜其母三品封。⑥陳康祺:《郎潛紀聞初筆》卷7,《顏中丞母發倉粟賑饑》。顏希深後官至巡撫,子檢任直隸總督,孫伯燾為閩浙總督。原寧夏提督俞益謨之子武生俞汝亮,捐製錢二千串、銀一千兩、羊一百五十隻及當鋪內所存皮棉夾衣二千九百餘件,交予官府,以為災民賑饑禦寒之用,乾隆帝嘉其“念切災傷,好善樂施”,下諭授俞汝亮為守備。《清高宗實錄》卷85,頁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