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重要因素是巴忠想僥幸建功。歲幣是西藏繳納,不要朝廷負擔,在遠隔千山萬水交通極為不便的情況下,將此事封鎖起來,不讓皇上知道,想來還是辦得到的。更為重要的是,廓爾喀很想和清政府建立朝貢關係,乾隆五十二年便曾遣人入貢,遭駐藏大臣拒絕。現在如果允其入貢,廓爾喀人必然十分高興,皇上也會滿意。身為禦前侍衛的大臣巴忠,對皇上好大喜功願做四海之主的“大皇帝”之性格,不會不知道,能將廓爾喀招致入貢,定會博得皇上歡心。對這樣能化幹戈為玉帛,變“逆酋”為“順夷”,建樹奇功之臣,朝廷能不嘉獎封爵晉職?
因此,巴忠利用兩情不通的機會,對廓爾喀人,允許西藏噶隆繳納歲幣,並許諾當其入貢以後,請求皇上封授國王的王爵和王叔的公爵。廓爾喀王叔欣然同意,撤兵退地,遣使入貢。這一邊,比較好辦。對乾隆皇帝,巴忠就編造謊言,偽稱廓爾喀知過悔改,求帝寬宥,懇請入貢封爵。這事本來比較難辦,但語言不通,上下隔絕,鄂輝、成德又隨聲附和,共同作偽,終於一度欺騙了乾隆帝,辦成功了。五十四年正月,鄂輝奏稱,收複宗喀後,連降大雪,現在覓路前進,廓爾喀頭人在交界地方,聽候官兵到後,“欲行申訴”。乾隆帝於五十四年二月三十日看到此折後,諭令鄂輝迅速前進,收撫廓爾喀人,問明該頭目起釁情由,遵照以前陸續下達的諭旨,“剴切宣布,總在懾服伊等之心,使永遠不敢侵犯,立定界址,即行撤兵”。
三月,鄂輝又奏:“巴勒布所占地方,業經全行收複,邊界廓清。其大頭人為雪所阻,俟天氣晴暖,即前來叩見,再宣諭威德,曉以順逆,令其輸誠歸服,永遵王化,即次第撤兵。”乾隆帝於四月初八日看到奏折,下諭說:巴勒布人因與唐古特人爭執,故至後藏邊界侵擾,現經鄂輝等“向其頭人剴切曉諭,番眾等懷畏天朝威德,從此自不敢再犯邊境。”
六月初二日,鄂輝等人呈報廓爾喀乞降、雙方立約定界、撤兵的奏折,送到京師。鄂輝等人奏:
“巴勒布畏罪輸誠,遣頭目來營乞降。臣等察其意誠,隨將唐古特番兵先行撤動,一麵宣布恩威,設法招致。茲據總兵穆克登阿等,帶領巴勒布大頭目噶登嘛撒海、哈哩烏巴第哇等,環跪營門,悔罪乞恩。稟稱:我等遠在邊外,本與唐古特和好,常來西藏交易。近因西藏人將我等貨物任意加稅,並於食鹽內攙入砂土,我等實不能堪,冒昧侵犯邊地。今大兵遠來,我等不敢抗拒,望風退回。今蒙將從前在藏滋事之噶布倫,並加稅之第巴等,均革退治罪,又將辦事駐藏大臣更換,莫不感仰大皇帝公正嚴明,額手稱頌。臣等隨向宣布威德,大兵所向,屢著蕩平,並將如天好生之心,向其一一曉示,番眾等叩頭畏服。隨令西藏噶布倫、第巴等,將減稅、售鹽等事說明,立定規條,勘明邊界,各設盟誓,並取具該部落永不滋事圖記、番結,交噶布倫收存備案。所有漢土官兵,當令分起全撤,留換台站,隨營糧員,俱以次撤回。其前(後)藏濟隴、聶拉木、宗喀、脅噶爾等處,俱各慎選總管,給予執照委牌,飭令妥為經理。複諭噶布倫、第巴等隨時查察,教養兼行,俾令安分守法,以仰副皇上愛護唐古特僧俗番眾之至意。”
乾隆帝不了解事實真相,聽信了鄂輝、巴忠、成德等人上述頗不真實之言,批準了允降定界撤兵。
鄂輝、成德、巴忠等人,又遵照帝旨,奏上“收複巴勒布侵占藏地設站定界事宜”,共十九條。其主要內容可歸納為七項:一、增兵。增綠營兵一百一十名、唐古特兵一千二百名,其中,後藏新駐綠營兵一百五十名、唐古特兵四百名,前藏增唐古特兵八百兵。二、儲糧。在紮什倫布城內建倉,收貯米、稞、麥三千石,拉裏、察木多、巴塘、裏塘四處糧台,亦一體儲備。三、任官。西藏噶隆、戴繃、第巴等缺,辦理地方,管束兵丁,“均關緊要”,遇有缺出,應於誠實勤妥之子弟中慎選承充。第巴、營官、商卓特巴等共二三百缺,難以逐一奏補,應將大處緊要地方缺出,調驗補放,偏遠第巴缺出,仍令達賴自行選擇。四、減稅。聶拉木、濟隴、絨峽三處,均與巴勒布連界,近來販運日多,過去巴勒布馱載貨物來藏貿易,第巴收稅加至十分之一,易起爭執,今後止準減半征收,並令勒碑界所,長遠遵循。五、潔鹽。藏鹽於砂土中創出,本不潔淨,應於挖出時,交該處第巴查驗鹽的成色,酌中定價,不許故昂其價,任意抑買。六、大臣職責。駐藏大臣每年輪赴後藏一次,巡查操演,四位噶布倫(即噶隆)中,每年輪派一員至後藏稽查。兩位駐藏大臣須同居一處。大臣衙門規定應役官兵額數。七、訴訟。以往西藏訟事,歸管理刑法頭人郎仔轄斷決,按照俗例,分別輕重,罰交金銀牛羊,恐有高下不公之弊,現在告訴達賴及噶布倫等,“凡有關涉漢、回、外番等事”,均令郎仔轄呈報,駐藏大臣委官會同審理。軍機大臣議複讚同,乾隆帝於五十四年六月十八日批示,“依議速行”。
七月初八日,鄂輝等人之折送到北京,奏稱巴勒布王子複遣大頭目赴營稟稱:“情願具表納貢,永歸王化”。乾隆帝降諭:巴勒布王子上年即欲呈獻貢物,因駐藏大臣隱瞞不奏,未及舉行。“今複遣頭目紓誠進貢,恭順可嘉”,俟其來使齎表貢至京時,“予以封爵,並賞給該頭目等職銜,用示鼓勵”。著鄂輝派委妥當官員,護送來使進京。鄂輝又奏,沙瑪爾巴呼圖克圖紅教喇嘛說:“巴勒布王子、頭目,尚能聽我言語。但現在雖能約束,若再有接續之人,令在濟隴附近廟宇居住,方有裨益。”乾隆帝知悉後,予以嘉獎,稱其“能瀝誠相告,甚屬可嘉”,命巴忠至紮什倫布安排。③不久,巴忠等人奏:“紮什倫布各廟宇,係沙瑪爾巴呼圖克圖所建,現在係伊弟子掌管”,可毋庸議。
廓爾喀貢使於五十四年六月出發,七月抵紮什倫布,十月初十日至打箭爐城,於“經過各土司地方,禮貌極為恭敬”。而各土司素奉佛教,見“遠夷來歸,接替應付夫馬,莫不踴躍輸將”。
乾隆五十五年正月十二日,乾隆帝禦山高水長大幄次,賜王公大臣、蒙古王公、安南、暹羅、廓爾喀等國使臣宴。第二日,他又於此處賜上述人員茶果並賞賚物品。隨即他降旨封廓爾喀王子喇特納巴都爾為廓爾喀國王,封其叔巴都爾薩野為公爵。
巴忠、鄂輝等人欺騙君主封爵許貢之事,就這樣辦成了。不久,成都將軍鄂輝榮任四川總督,四川提督成德升任成都將軍,好像真是萬事大吉,但事實終究是事實,這一欺君誤國大案的真相很快就大白於天下。
第三節二征廓爾喀。
一、廓爾喀再侵後藏乾隆帝發兵追剿。
正當乾隆皇帝為新招屬國而高興,鄂輝、成德沉醉在升官晉職的大喜日子裏的時候,突然駐藏大臣保泰、雅滿泰送來緊急報告,廓爾喀兵於五十六年七月初七占據聶拉木,噶布倫丹津班珠爾及戴繃被圍,頓使朝野大驚。
原來五十四年初廓爾喀在與西藏噶布倫議定撤兵退地的文約中,要求西藏每年交銀三百錠。一錠折合內地銀三十二兩,三百錠為九千六百兩,西藏根本無力交付,當年就未交清。五十五年廓爾喀王叔派人來討,沒有結果,五十六年又來索要,西藏達賴、噶布倫派丹津班珠爾攜帶元寶三百錠,欲與廓爾喀來使談判,交出這筆銀兩後將文約撤回。廓爾喀當局本已十分惱怒,移住其國的紅教喇嘛、已故六世班禪之弟沙瑪爾巴呼圖克圖,因恨其異母同父之兄仲巴呼圖克圖獨吞已故班禪的巨大貲財,遂宣揚紮什倫布富饒無比,班禪金銀珍寶無數,煽動廓爾喀出兵,再侵西藏。
五十六年七月初,廓爾喀當局遂以唐古特人欠債不還、達賴失約為詞,發兵大舉入侵,很快攻占聶拉木、濟隴等處,八月二十日進圍班禪所住的紮什倫布,“並揚言欲分三路直入前藏”。藏兵及各寺喇嘛因仲巴呼圖克圖盡吞已故六世班禪的珍寶財物,分文不布施各廟及藏兵,因此不願為仲巴擊敵,紛紛潰逃。仲巴見勢不妙,於敵兵未到之前,即“將細軟、物件搬至東喀爾藏匿”,紮什倫布寺內的孜仲喇嘛與四名堪布喇嘛,“在吉祥天母前占卜,妄稱占得不可與賊打仗”。具體主管後藏事務的仲巴呼圖克圖既已逃竄,孜仲喇嘛又以吉祥天母的名義宣稱不可與敵對抗,這樣一來,僧俗“眾心惑亂,不複守禦,皆行散去”,廓爾喀兵占據紮什倫布,在廟中肆行擄掠,將塔上鑲嵌綠鬆石、珊瑚等摘去,金銀佛像搶去大半,金塔頂、金冊印皆被掠走,大頭目瑪木薩野即在班禪額爾德尼靜房內居住,一時後藏大亂。班禪因早已被駐藏大臣移住前藏而得免於禍。中廓之間的第二次戰爭便這樣爆發了。
乾隆帝於五十六年八月二十二日看到駐藏大臣保泰、雅滿泰第一次呈報廓爾喀兵入侵圍攻聶拉木的奏折,立諭軍機大臣,指示處理辦法,主要講了五個問題。其一,起事之因。由於從前鄂輝、成德、巴忠未將西藏欠廓爾喀之債查明清還,含糊辦理,交噶布倫私自還給,唐古特人“性本瑣屑,複不照原議給發,致有此事”。差去的噶布倫又不善辦事,未與廓爾喀講明限期還結,並拆毀橋梁,致廓爾喀人懷疑生變。其二,委官前往。保泰聞信,即赴後藏,如已查明辦妥,固屬甚好,若暫時不能完事,即令四川總督鄂輝前往處理。其三,少派兵士。鄂輝不必多帶兵丁,僅挑五十名綠營兵帶往即行,彼係總督大員,領兵前往,廓爾喀自必聞風膽落。西藏現有達木蒙古兵丁,如再需要,可於土練番兵內就近調取一千餘人,內地太遠,不需征派內地兵士。其四,班禪不動。保泰所奏遷移班禪於前藏,“亦屬太過”,班禪住在紮什倫布,人心安帖,倘一移動,“後藏人眾必致紛紛擾亂,不成事體”,保泰絕不可輕移妄動,“致惑眾心”。但設若真有變亂,不得不移,亦不必拘泥於此旨,亦可遷移。其五,諭示廓爾喀,爾等前經悔罪歸順,封錫王爵公爵,“膺受恩典”,唐古特縱有欠債負約之事,亦當訴於駐藏大臣,“懇求剖斷”,自能代其查辦,並責處失信的噶布倫,乃並不呈明駐藏大臣,擅自圍攻聶拉木,“大肆猖狂”,著鄂輝、保泰多寫示帖,嚴行曉諭,使其畏懼懾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