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帝的這道諭旨,可說是不明病因,藥不對症。如若真像他所指示的不移班禪,鄂輝隻帶幾十名兵丁入藏,不調內地兵丁,發幾張告示恐嚇一下,廓爾喀就會震驚求降,藏事即了,那可真要出大禍,不僅後藏會遭受更大的騷擾,說不定班禪還可能被敵軍擄去,亂子就更大了。當然,不能責備乾隆帝糊塗無能,不會應付突然事變,這位已經君臨天下五十六載的萬歲爺,應當說是一位能文能武的英君明主,他之所以犯此錯誤,完全是由於不明真相,被庸臣蒙騙了。他既不了解巴忠、鄂輝、成德夥同噶隆喪權辱國納銀贖地的真相,對鄂輝等人所呈“一切事務俱已妥為安置,欠項俱已還清”完全相信,又誤信鄂輝之言,以為廓爾喀兵不堪一擊,一聽大軍入藏,即便倉皇撤歸,因此才輕視廓爾喀兵入侵之事,下此謬誤諭旨。但是,他畢竟不愧為有為之君,很快就揭穿了鄂輝等人的騙局,了解了真情,確定了征剿廓爾喀的正確方針。
就在保泰之折到京的第二天,八月二十三日,巴忠因請求赴藏“效力贖罪”未被允許,便“投河淹斃”,乾隆帝非常驚異,馬上感覺到必係巴忠自恃係多年禦前侍衛和欽差大臣,“凡有事件,俱係自專”,今見滋生事端,心懷疑慮,短見自戕。
過了十三天,五十六年九月初六日,乾隆帝知悉廓爾喀兵占據了聶拉木、濟隴,駐藏大臣保泰調派藏兵和達木厄魯特兵二千防守各隘,便諭軍機大臣傳諭阿桂、福康安奏陳對策,並著重指出,如保泰不能完事,“必須動兵時,即遣福康安前往辦理。”
西藏接連傳來不好的消息:廓爾喀兵侵入紮什倫布,搶掠後於九月初七日撤回本國,留千餘兵屯據聶拉木、濟隴等處;駐藏大臣保泰驚慌失措,防禦無方,竟奏請將達賴、班禪由前藏移至青海泰寧,幸好為達賴拒絕,才未移動;總督鄂輝、將軍成德畏敵懼戰,緩慢前進,禦敵無方,擁兵四千餘名,聽敵搶掠後退走,又不猛攻餘兵。乾隆帝感到,不發大軍征剿,難以收複失地,更難製止今後廓爾喀的再次入侵,因此,下定決心,委任新帥,準備大舉進攻廓爾喀。
九月二十日,他革去保泰、雅滿泰駐藏大臣之職,命福建水師提督奎林和副都統、原駐藏大臣舒濂代之,以後,又將保泰枷號示眾,革鄂輝總督和成德成都將軍職,授奎林為成都將軍,以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孫士毅攝四川總督,命和琳為駐藏大臣。
九月二十八日,乾隆帝諭召兩廣總督、協辦大學士、一等嘉勇公福康安入京,麵授方略,授其為統率大兵進攻廓爾喀的將軍,後又為崇其品級,封為大將軍。他又任猛將二等超勇公海蘭察和成都將軍奎林為參讚大臣。
乾隆帝遣派乾清門侍衛、巴圖魯、章京額勒登保、永德、珠爾杭阿、阿尼雅布等一百員隨軍從征。九月中,鄂輝、成德已調派漢屯兵二千二三百名、滇兵二千、察木多兵二千及換班兵一千二百餘名入藏,乾隆帝又調索倫達呼爾兵一千,川兵三千,金川、德爾格、三雜穀、綽斯甲布屯練士兵五千,合共一萬四千名左右。大學士兼攝四川總督孫士毅遵照帝旨,竭力籌辦糧食,除西藏糧台存糧三千石、喇嘛商上現糧四千石以外,又發銀在藏內采買。藏族人民積極支援大軍進藏驅逐入侵的廓爾喀兵,踴躍出售糧石,孫士毅又每石加價一倍,亦才三兩,較之內地運去一石需銀三十餘兩,省費十倍,共籌集糧食七萬餘石,還有可供食用的牛羊一萬八千餘隻,足夠大軍一萬五六千人一年多的食用。藏民還願繼續售糧,達賴亦願再供糧數萬石。
乾隆帝撥發巨量銀兩,以供軍需之用。孫士毅在五十六年九月中買糧時,是動用四川藩庫“備貯軍需”銀一百零五萬兩。乾隆帝於九月十五日下諭,命戶部於四川就近省份撥銀二百萬兩解往四川供軍需用。五十七年正日,兩淮鹽商洪箴遠等呈稱,大兵進藏,剿除敵兵,願捐銀四百萬兩,“以備凱旋賞賚之需”,帝令收銀二百萬兩,存貯運庫,聽候部撥。二月初一日,又納受長蘆、山東鹽商捐銀五十萬兩,浙江鹽商捐銀五十萬兩。二月二十七日,帝諭戶部撥銀一百萬兩解赴川省,供孫士毅使用。不久又撥銀二百萬兩解往四川。
乾隆帝除命福康安責令官兵攜帶槍炮彈藥弓箭赴藏外,又令其在西藏采辦。濟隴呼圖克圖及藏內務寺堪布、紮薩克、喇嘛、噶布倫,“因辦理軍務,均各奮勉圖報”,將達賴庫內存貯火藥二千四百餘斤、鉛子二萬八千斤、大小炮三十餘位,“盡行交出備用”,又將各人自養之馬獻軍。為運輸軍糧,達賴、班禪、噶布倫、戴繃、第巴、營官、各寺呼圖克圖“踴躍趨事”,將自己所養之牛“助出烏拉”,很快就籌集牛一萬五千頭,“分派各糧台,往來運輸無誤”。甘肅、青海蒙古王公、土司、部民亦積極支持大軍,甘肅莊浪土司魯孫氏以大兵進剿廓爾喀,情願趕辦幹柴十二萬斤,以備應用,於五十六年十一月運至丹噶爾繳納。青海各紮薩克於福康安進藏時已備馬數千匹,達賴又遣人前往青海,曉諭蒙古,購買馬匹以供軍用。乾隆帝十分高興,幾次下諭嘉獎達賴等人,賜達賴哈達、珍珠串,賜出力之堪布、紮薩克、喇嘛、噶布倫緞子,授魯孫氏之子承襲指揮使世職,加恩賞戴花翎,達賴等人交獻的馬牛、火藥、鉛彈、大小炮位,亦予加賞,“酌給價值”。
乾隆帝親自督促,精心安排,調遣士兵,籌辦了大量糧草、槍炮彈藥、馬牛,為大舉征剿廓爾喀入侵之軍和奪取勝利,提供了極為有利的條件。
二、連降諭旨指授用兵方略。
乾隆帝對進剿廓爾喀入侵後藏之軍,規定了作戰的方針、目的和重要策略。在相當長的時間裏,他的進軍目標是直取陽布(今加德滿都),征服整個廓爾喀,戰術是精兵深入,“搗穴擒渠”。乾隆五十七年三月十一日,他看到四川總督鄂輝所呈分兵防守圖後,下諭斥其“所辦殊屬非是”。他指出:“從來行軍之道,全在能得要領,若攻其腹心,搗其中堅,自必紛紛瓦解”,豈有於通敵道路一一派兵防守之理,著軍機大臣傳旨,對鄂輝、成德之“懦怯無能”嚴行申飭。他接著又說:此旨到時,料福康安早已馳抵邊界,將屯聚的敵兵全部殲滅,續調的屯土官兵,及索倫、達呼爾兵,亦已陸續齊集。“福康安即統領五六千勁旅進剿,為搗穴擒渠之計”。
過了十二天,三月二十三日,福康安等人的奏折到京,言及廓爾喀首領稟稱,唐古特人欠債不還,沙瑪爾巴紅教喇嘛致噶布倫之信,宣揚廓爾喀軍強大之勢,並“虛聲恫嚇”。乾隆帝十分生氣,諭軍機大臣:“福康安等惟有堅持定見,勉奏朕功”,在掃清境內之敵後,“再行厚集兵力”,直抵敵都。福康安現檄廓爾喀王叔縛沙瑪爾巴獻送軍,如能成功,其功不小,若對方懷疑觀望,“福康安等即當統兵深入”,直搗敵都,“以期一舉集事”。
又過了十天,四月初三日,乾隆帝說得更明確了。他諭軍機大臣:此時藏內原有兵丁及陸續調派屯士兵與索倫達呼爾兵,共有一萬餘名,加上添調的三千川兵,共一萬三千餘名,糧食足夠食用,若兵力不敷,可於川省兵丁或屯練士兵中就近再調三四千名。廓爾喀“雖已並吞三十餘部落,但從來用兵之道,惟在攻搗腹心,得其要領,則此外皆望風瓦解,不難一舉蕩平”。福康安等當厚集兵力,直趨陽布,使敵“失其所據,此外各部落自必紛紛瓦解,一舉集事”。
西藏奏折陸續前來,敵方情形知悉更多,乾隆帝感到有必要對進軍的目的作些調整,即能滅其國,固為大勝,萬一不行,也可乘勝允降班師。四月十八日,他下諭給軍機大臣說:
“廓爾喀係邊外極邊,地勢險遠,賊匪又於要隘處所,添設碉卡,抵死守禦,若有萬難深入之勢。而福康安等統領官兵,聲罪致討,藏內僧俗番眾人等,群係觀瞻,事在有進無退。福康安等,既不肯事半中止,而限於地險,又難克期集事,或致彼此相持,老師糜餉,亦屬非策。今反複籌劃,若福康安等於官兵齊集後,探訪賊匪情形,道路險易,事在可辦,自必直前進剿,掃穴擒渠,將其土地給還各部落,永免衛藏駐兵防守,豈不甚善。福康安素性勇往,自不肯因有此旨,稍存遷就,功虧一簣。倘審度事勢,實難直抵賊巢,或將濟隴、宗喀一帶拒守賊匪盡行剿殺,大振軍威,或前抵賊境,與賊打幾次勝仗後,賊匪心懷懾服,望風膽落,差人前至軍營投遞稟帖,悔罪乞哀,或可將計就計,令其堅明約束,俯允所請,準其投誠,振旅班師,亦完事之一法。然必先懾以軍威……(對其)有所創懲,不敢複行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