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五,廟謨常誤。乾隆帝在“十全武功”中的指揮,應當說還是卓有成效的,在大多數戰役戰鬥中,他的決策和部署還是明智的、正確的,這是主流,不能抹煞,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也常出差錯,調度欠妥,第一武功的金川之役,便是在選錯了對象、時間、將帥的條件下進行的,隻能以不勝而結束。征準部的前一階段,“以準攻準”的謬誤,任帥不當,定回疆初期的小看對手,錯攻緬甸輕敵冒進,等等,都曾導致軍事上的重大挫折,損兵折將,一敗再敗。
這些重大問題本來應在總結十次用兵的《十全記》中反映出來,可是乾隆帝卻對此隻字不提,這隻能說明他的自滿驕傲諱過喜功已經到了萬分嚴重的程度了。
三、學士尹壯圖直言時弊皇上錯估政局文過拒諫。
乾隆五十五年十一月十九日,乾隆帝下達了一道極為錯誤的上諭,斥責內閣學士尹壯圖所上奏折之非。此後直到五十六年二月初四日將尹降職為止,在近三個月裏,他多次下諭,曆數尹之奏述係“希榮卑鄙,飾詞謊奏”,不厭其煩地重複盛世恩典,一時成為震動京師的大事。尹壯圖所奏為何?特別是皇上如何批駁,值得一究。縱觀此事原末,才知乾隆帝此舉,既係非常荒謬,又十分清楚地表明了其之內心境界實為低下。原來,尹壯圖奏稱:近來規定,總督、巡撫有過,可以“罰銀數萬,以充公用”,而貸其罪。此製不妥,因為督撫如能自請認罰銀兩而獲寬免,則“在桀驁之督撫,借口以快饕餮之私”,即清廉者亦不得不希望屬員資助,“日後遇有(屬員)虧空營私重案,不容不曲為庇護”,因此,“是罰項雖嚴,不惟無以動其愧懼之心,且潛生其玩易之念,請永停罰銀之例,將罰項改記大過若幹次。如才具平凡,或即罷斥,或量予京職,毋許再膺外任”。
尹壯圖此奏,本不算是錯誤,奏中所講督撫派令屬員交銀,以及屬員借此挾持上司之事,早已層出不窮,若從製度上加以預防,未必非計,即使所見欠妥,盡可置之不理,幾十年來臣工進呈幾千幾萬道奏章,真知灼見者有幾?還不是“報聞”了結,不值得大驚小怪,此章亦可照此辦理嘛。不料,乾隆帝閱過此疏後,甚為不滿,於五十五年十一月十九日下諭,指責尹壯圖所言對“貪黷營私自蹈重罪”之官,處以罷斥或改用京員,是“名為嚴之,實以寬之”,“各督撫必感尹壯圖此奏矣”。他也講到,尹壯圖這樣上奏,可能已知實有其弊,命其指明違法之督撫、屬員的姓名,如果查實,必重治其罪。
尹壯圖遵旨複奏說:“各督撫聲名狼藉,吏治廢弘”,經過直隸、山東、河南、湖廣、江、浙、廣西、貴州等省地方,“體察官吏賢否,商民半皆蹙額興歎,各省風氣,大抵皆然”。“疆臣中惟李世傑、書麟獨善其身”。尹壯圖確實是個書呆子。這個在乾隆三十一年就已考中進士之人,經過二十四個春夏秋冬,卻始終在禮部主事、郎中、禦史、學士中轉來轉去,外而撫台、藩、臬之位,內而九卿之缺,皆未謀上,可見其從政乏術。他也不想一想,這樣的複奏,會帶來什麼後果?他之奏疏不是僅隻指責某省某位總督或二三省、三幾省的製台大人、撫台大人,這已經蘊藏著很大危機,他還將全國各省的總督、巡撫通通囊括在內,一網打盡,斥責他們是“聲名狼藉”,所轄省區是“吏治廢弛”,商民對官員之貪婪橫行是痛心疾首,“蹙額興歎”,並且是“各省風氣,大抵皆然”。這樣一來,尹壯圖譴責的範圍就太廣泛了,涉及之人太多了。不管尹壯圖是出於何種考慮,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事實上他的矛頭是直接對準了整個官僚集團。總督、巡撫固然是其命中之的,藩、臬二司,道、府、州、縣官員也不能幸免,全國的地方官都是貪官劣員,各省吏治俱皆廢弛。而且,進一步看,這幾千名“父母官”是怎樣上任的,還不是由大學士、軍機大臣、吏部戶部尚書等九卿,亦即中央機構高級官員推薦、奏準而委派的,他們這樣聲名狼藉卻能安然無恙穩坐大堂,自然是朝廷沒有覺察,如其罪過屬實,京師部院大臣和閣輔皆有失察之過,俱有徇情容隱之責,並且還可能有納賄交結通同作弊之嫌。這樣一來,從朝中一二品大臣到省、府、州、縣官員,不是贓銀上萬兩的貪官墨吏,就是隱惡、徇情、黨庇的庸相劣臣,由這上萬名官員組成的官僚集團豈不是腐朽透頂,豈不應予清除,重建新的執政集團?尹壯圖更沒有想到,照此追究下去,必然要涉及當今皇上。京師、地方官員如此貪婪、無能,自詡明察秋毫任人唯賢的乾隆皇帝又當何罪?如果民皆怨歎,愛民如子自封“盛世”的萬歲爺又該有何想法?英明天子豈不成了重用劣員、殘害百姓的暴主昏君,皇上能不生氣?將生何種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