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盛極漸衰英君病逝(2)(1 / 3)

局勢正是朝著不利於尹壯圖的方向迅速發展的。盡管尹壯圖所說,確係實情,講清了時弊,但是,執政初期曾多次下諭鼓勵臣僚直言諍諫之乾隆帝,這時卻大發雷霆,屢降明旨,嚴責尹壯圖。他於五十五年十一月初十日,即覽尹之疏的當天,便下達專諭說:自己勤政愛民,懲治貪官,“從不稍存寬假”。“自禦極以來,迄今已五十五年,壽躋八秩,綜覽萬幾,自謂勤政愛民,可告無愧於天下,而天下萬民亦斷無泯良怨朕者”。“若如尹壯圖所奏,則大小臣工等皆係虛詞貢諛,麵為欺罔,而朕五十餘年以來,竟係被人蒙蔽,於外間一切情形,全無覺察,終於不知者”。著尹壯圖將何省虧空等弊一一指實複奏,否則將“自蹈欺罔之咎也”。

他隨即連下諭旨,繼斥其非,並命戶部侍郎慶成帶尹壯圖往查各省倉庫。慶成所至省府,“輒遊宴數日,乃發倉庫校核”,當地官員早已設法挪補,故所查倉庫皆完滿無虧,尹壯圖毫無辦法,隻有自認罪過請求處分。乾隆帝抓住此事,多次下諭嚴厲斥責尹壯圖。現將其於五十六年正月初十日一道總結性的諭旨,摘錄如下:

“前據尹壯圖具奏,督撫因有賠項,派累屬員,以致倉庫多虧,小民興歎,屢經降旨詢問,尹壯圖全改其言,虛譽朕愛民勤政。及至訊其實事,尹壯圖節次複奏,總不能指實一人一事,因令慶成帶同赴山西、直隸、山東、江南等省,盤查倉庫,俱無虧短,是尹壯圖逞臆妄言,其罪已無可逭。……

至其所稱吏民蹙額興歎之語,則實造作無稽天良盡泯之言,不可不辨。試思我國家列聖相承,厚澤深仁,洽於寰宇。聖祖仁皇帝禦宇六十一年,普免天下錢糧一次、漕糧一次。世宗憲皇帝十三年中,整綱飭紀,內外肅清,愛民實政,不可殫述,其時因籌辦西北兩路軍糧,未暇議及普蠲之事。迨朕纘緒承庥,臨禦五十六年,偏災賑恤,蠲貸頻施,以及修築河工海塘,捍衛民生,所費何止萬萬。而普免天下錢糧四次、漕糧二次,為數又不啻數千萬萬,孚惠閭閻,有加無已。朕曆觀史冊,自勝國以溯漢初,僅有漢文帝賜農民田租之半,史臣已侈為美談,從未有如我朝普免正供再三再四者。朕愛養黎元,如傷在抱,惟恐一夫不獲,施惠猶以為不足,是以宵旰憂勞,勤求民瘼,迨今年逾八秩,猶日孜孜,無事無時不以愛民為念,雖底小康,猶懷大惕,從不肯矜言示惠。……乃尹壯圖忍為此蹙額興歎之言,直似方今天下民不聊生,不特誣及朕躬,並將億兆黎民愛戴悃忱,全為泯沒,故不得不將朕子惠元元之實政實心一為剖析。……茲如尹壯圖所言,竟已民不堪命,何以百數十年海宇清寧,地方無事,即有王倫、蘇四十三、田五、林爽文等一二亂民聚眾滋事,亦無不立就撲滅,民皆安堵。……

至於宮中嬪禦,以及給使女子,合之皇子、皇孫等乳嫗使婢,約計不過二百人,實從古宮闈所未有。朕以躬行節儉為天下先……

至現在紀綱整肅,內外大臣實無敢有營私枉法者。康熙、雍正年間,雖法度嚴明,吏治整飭,尚不免有明珠、徐乾學、索額圖、噶禮、隆科多、年羹堯諸臣竊權交結,鄂爾泰、田文鏡、李衛亦尚有三家鼎峙之說。自朕臨禦以來,大學士傅恒為朕倚任多年,恪恭奉職。訥親亦為朕所向用,因貽誤軍機即行正法,而平日居官並無貪黷之事也。且近日總督中,如福康安為朕信任之人,畢沅與前任總督書麟、李世傑輩均係素能辦事者,有敢於公然角立門戶營私舞弊者乎?其有貪婪不法如王?望、陳輝祖、國泰、郝碩諸人,一經敗露,無不立?典刑,天下各督撫當此吏治肅清之際,即有不肖之心,亦必默化潛移,豈敢以身試法!夫各督撫……倘謂藉端賠項派累屬員,則斷斷不敢為此。……

總之,尹壯圖謬妄無知,以蹙額興歎之言誣及朕躬,誣及百姓,……尹壯圖不但無君,而且無親,人倫盡喪,豈可忝居朝列,玷辱縉紳。尹壯圖著革職,交與慶成押帶來京,交刑部治罪。”

過了二十四天,五十六年二月初四日,乾隆帝下諭,對尹壯圖的上奏作了處理。他說:前因尹壯圖奏督撫借詞賠項,勒派屬員,“倉庫遂致虧缺,商民蹙額興歎”,遂幾次降旨詢問,令其據實指出,並派侍郎慶成帶同前赴直隸、山西、山東、江蘇等省盤查, “尹壯圖目擊各省庫項豐盈,倉儲充足,並無絲毫短缺,而往來數千裏內,複見商賈士民安居樂業,共享升平,實無地方官滋擾之事,伊又全改前言,自認為愚謬妄談”。大學士九卿照挾詐欺公妄生異議律,擬將尹立即斬決。尹壯圖摭拾虛詞,妄行瀆奏,原難從寬,其造作無稽,汙蔑良民,其咎更無可逭,然朕“不妨以謗為規”,著加恩免治其罪,以內閣侍讀用,仍帶革職留任,八年無過,方準開複。

乾隆帝對尹壯圖之據實直諫,如此加以無理指責,並幾乎將其處死,實為大謬,純係以勢壓人橫不講理。這將阻塞言路,危害吏治。更加嚴重的是這些諭旨充分反映出,自詡明君的乾隆皇帝已無先年勵精圖治、知錯改錯、轉失敗為勝利、化挫折為成功的英君氣魄,而變成為盲目自大、耳塞目花、文過飾非的昏庸之帝。簡要說來,他在五個方麵的判斷,與實際情況不符,甚至是完全顛倒的。其一,他自稱“無事無時不以愛民為念”,而此時之政卻不是愛民而是害民。其二,他認為各省倉庫“均屬充盈”,其實卻是虧缺甚多。其三,他自詡已達“盛世”,“海宇清寧,地方無事”,實則卻是“民不聊生”,“大亂”即起。其四,他將貪汙盛行“政以賄成”的汙濁局麵,美化為“吏治肅清之際”。其五,他誇稱大權獨攬並無大臣攬權營私,不料此際卻是和專權,亂政誤國。一句話,他陶醉在英明天子太平盛世的美夢之中,卻不知好景已將消逝,全盛之勢業已漸失,盛世將要一去而不複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