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雨琦說:“會不會有賊來過?”
風笛走進房間,搜索一番,說:“不像是賊,因為梳妝台抽屜裏,金戒指、金項鏈沒有人動,要是來了飛賊,這些值點錢的東西早就不翼而飛。”
淩雨琦看到東側臥室椅子上有一柄鐵榔頭,她覺得很奇怪,問風笛:“這把鐵榔頭怎麼會放在椅子上,上次你們來搜查時有這把鐵榔頭嗎?”
風笛說:“沒有呀,一定是來了生人。”
淩雨琦判斷說:“這個人並沒有走遠。”
兩個人來到院裏,隻見院牆的瓦掉了幾塊,劃了幾個道子。淩雨琦一縱身,上了牆頭。她見外麵是一條小巷,通到街上,牆角好像有個東西。她翻身下牆,拾起那東西,借著路燈的燈光一看,大吃一驚。
一隻繡花鞋!
她拾起繡花鞋,返回院內,把這隻繡花鞋遞給風笛。
“你看,有一隻繡花鞋。”
“這是霞姑穿的,我們上次在搜查這個住宅時,還發現了另外一雙繡花鞋,這是繡有金色梅花的繡花鞋,而那一雙是鑲有紅色梅花的繡花鞋。”
淩雨琦說:“難道是霞姑來了這裏?她為什麼重返危險舊地呢?”
風笛說:“她膽子也太大了!”
淩雨琦思忖一會兒,說:“說明這個住處還有要找的東西,那個鐵榔頭不知何用?”
兩個人又返回屋裏。
淩雨琦拿起鐵榔頭在屋內環顧。
臥室內有一張雙人床,布置齊整,枕巾是碎花藍底,毛巾被是淺粉色,床下有一雙拖鞋。梳妝台前的圓鏡影像清晰,大衣櫃內是霞姑平日穿的衣物,客廳一桌二椅,擺著一個孔子的木雕,兩旁有一對聯,左聯是:千秋仁義之師,右聯是:萬世師倫之表。兩側屋內有個單人床,是霞姑給女兒霞飛備用。有一個寫字台,風笛扭開台燈,藕荷色燈傘泛出幽幽之光。寫字台上擺放著學生們的一摞作文本,竹木筆筒內擱著幾支鋼筆和毛筆。壁上掛著一幅李時珍山中采藥的中國畫,畫麵泛黃。
書櫃內放有《中國文學史》、《寫作指南》、《中國通史》、《中國名醫的故事》、《孫思邈傳》等書籍,在書櫃的最底層有幾本相冊。
淩雨琦翻開相冊,有一本是老照片,有霞姑在客棧前照的照片,霞姑幼時、少年時代的照片,還有她在鄉村池塘旁的照片。有一本相冊都是霞飛的專輯,再有一本是霞姑、霞飛母女兩人合影的照片。有在武漢黃鶴樓、東湖擊漿、古琴台彈琴、歸元寺拜羅漢、龍泉山拜楚王陵、武當山訪道、昭君故裏采花、荊州古城牆寫生等情景的照片。
如果單純從照片上看,淩雨琦怎麼也想像不到霞姑、霞飛母女倆是梅花黨特務。
淩雨琦拿著鐵榔頭,這裏敲敲,那裏敲敲,又翻起畫軸看一看,沒有發現什麼破綻。後來她來到臥室,在靠床的一側,她聽到嘭嘭的聲音,好像裏麵是空牆。她舉起鐵榔頭砸了砸,磚頭露了出來,再一砸,砸出一個夾壁牆,牆內藏有一個兩平方尺左右的暗穴。
淩雨琦和風笛驚喜萬分,她們在這個夾壁牆裏發現了一個油布包,打開一看,有一支白朗寧小手槍,兩盒子彈和一個小相冊。
淩雨琦打開小相冊,第一頁是一個身穿國民黨軍服、上校軍銜的中年男人。
淩雨琦說:這個男人是霞姑的父親,國民黨軍統武漢站站長徐飛,他在抗戰時期被日本人殺害。第二頁是徐飛和妻子的合影,第三頁是霞姑一歲的光腚照,第四頁是一個40來歲的男人和霞姑的合影,兩個人依偎在一起,非常親密,照片的下側有一行小字:1944年武漢東湖照相館與愛人李彪合影。
“李彪!”風笛驚叫道。
“這不是那個鼎鼎有名的獨行客飛賊嗎?”
淩雨琦說:“霞飛很可能是李彪和霞姑的女兒。”
兩個人坐下來,風笛想淩雨琦講述了李彪的曆史。
李彪是四十年代聞名武漢的飛賊大盜,外號“獨行客。”
據傳他能飛簷走壁,貫使飛鏢,神射、武技、騎馬、駕車,樣樣皆能。他上過國民黨的軍官學校,當過部隊師長的副官。1927年在武漢曾潛入過北伐前線總司令唐生智將軍的官邸行竊,後混跡於洪湖和洞庭湖一帶的黑幫之中。李彪是蒲伒黃龍鄉人,出身武術世家,黃龍李家的名聲在外。解放軍渡江南下,湘鄂兩省解放,此時李彪返回故鄉,他的父親由於是大地主上吊自殺,母親撞死在棺木上,他的兩個兄弟一怒之下,拿著大刀找工作隊複仇,結果被擊斃。李彪回鄉後,見到此情此景,非常傷感。此時,工作隊派十幾個民兵去抓他,他開槍擊中兩個民兵,趁機從後門溜走。他摸進黃龍鎮工作隊駐地,見到鎮長正在給縣裏打電話,報告飛賊李彪回鄉的消息。
李彪推門而入,大搖大擺與鎮長隔桌而坐,鎮長捂住電話問他:“你是誰?”
“我是你爺爺!”李彪將鎮長踢倒在地,把電話筒抓在手中。
李彪對電話筒喊:“鎮長被李彪殺了,你等著,老子馬上找你!”
鎮長爬起來往門口跑,李彪摸出飛鏢擊中鎮長的後背。
李彪騎著一輛自行車來到縣城,直奔縣衙門,那是一個獨門獨院的小洋樓,一樓是警衛、服務員的住所。李彪摸上一棵樹,爬上二樓陽台,鑽進花窗,聞到一股汗臭味,借著月光看到一個大胖子睡在床上,他摸出飛鏢,照準大胖子的喉嚨紮去,大胖子驚叫一聲嗚呼哀哉。
李彪用床單擦淨飛鏢上的血跡,拾起布鞋蘸著血在牆上寫道:“殺人者獨行客李彪。”
李彪還以為殺的是縣長,實際上那個大胖子是給解放軍做飯的廚師。
李彪乘火車來到武昌,在一個叫秋紅的老相好妓女家裏住了幾天,他與青紅幫的幾個頭目打麻將時,公安人員破門而入,李彪趁機抓起麻將牌擊碎電燈,開槍擊中公安人員,爬上屋頂,獨自逃至江邊,渡船竄到漢口;後來坐上北去的列車。列車上由於查票,他沒有票,逃下列車,又截住一輛卡車,掏出一枚金戒指,讓司機捎他一程,他要到北京報殺父之仇。
卡車開到離邯鄲不遠沒有汽油了,李彪隻好下車,他又爬上一列悶罐火車,以後又打死兩個路警脫逃。當夜,李彪又上了一輛由石家莊開往北京的火車,一個女列車員為她倒開水時,發現他酷似通緝令上那個打死兩個路警的逃犯,她立即報告了列車長。
列車長不讓打草驚蛇,通知保定車站,在保定停車時實施抓捕。
列車進入保定車站,李彪發現站台上滿是路警,大吃一驚,他突然跳下火車,想越過圍牆逃跑。
路警和乘警一齊朝他開槍。李彪一邊開槍還擊,一遍朝圍牆側滾。
他滾到牆根,立起身,飛身越過兩米多高的圍牆,在淩空飛越時開槍擊中兩個路警。
誰料到圍牆外是一個石灰坑,裏麵是泡好的石灰漿。李彪一頭栽了進去,登時成了一個石膏人。石灰沾滿全身。他雙眼難辨方向,一頭撞在圍牆上,憤怒萬分的路警一齊朝他開槍,李彪登時斃命。
淩雨琦聽完風笛這番敘述,覺得這個李彪比北京的軍統特務頭子賽狸貓段雲鵬有過之而無不及,說道:“這些敗類,越是身懷絕技,對人民的危害越大。”
風笛說:“如此說來,霞飛很可能是霞姑和李彪的私生女。霞姑重返住宅就是為了取這本小相冊和手槍。”
淩雨琦說:“是啊,這把白朗寧小手槍或許就是李彪留給她的,對於霞姑來說,這本小相冊可能比她的命還重要。”
風笛把手槍、子彈盒和小相冊放到油紙包裏包好,交給淩雨琦,兩個人返回市公安局,去見局領導。
淩雨琦回到北京後,才知道霞飛自殺未遂。原來霞飛雖然招供,但是想到前途斷送,非常絕望,又由於供出親生母親霞姑,內疚加劇,夜不能寐,一時患上抑鬱症。這天早晨,看守人員打開她關押的房門,發現她已割脈,鮮血淌了一地。當時尚有氣息,於是馬上送她到北京公安醫院搶救。
龍飛見淩雨琦回來,對她說:“你回來的正好,你去公安醫院看護霞飛,並負責她的安全。”
淩雨琦把南下武漢的情況向他做了詳細的彙報,並把從霞姑家裏夾壁牆內搜出的白朗寧手槍、子彈和相冊交給龍飛。
龍飛說:“武漢李彪這個飛賊,我早就聽說過,他的手段高強,射鏢厲害,沒想到他和霞姑有私情,特務和土匪往往勾結在一起。我想,霞飛被捕,她的母親霞姑不會甘心,很可能會潛到北京,有所行動,你要多加小心。爭取尋找新的破案突破口,抓獲白蕾、霞姑和稻春阿菊一夥梅花黨徒。五一節快到了,我心內如焚,搞不清特務們又要采取什麼破壞活動,李副部長非常關心此事。”
淩雨琦問:“曉菲有消息嗎?”
龍飛聽了,眼圈一紅,“奇怪得很,最近沒有一點消息,敵人不知又在耍什麼花招。公安醫院那邊,我會派朱江配合你的工作。”
淩雨琦回到家,父親淩雲飛被老部下邀請去遊黃山,母親因遊過兩次黃山,最近關節炎的老毛病又犯了,所以沒有隨父親同行。妹妹淩雪琦身體已經痊愈,乘火車回哈爾濱上學去了。
母親看到女兒回來,非常高興,囑咐廚師燒了黃花魚,炒了一盤宮保雞丁,還拿出老鄉帶的新鮮海帶,熬了一鍋湯。
淩雨琦一邊吃飯,一邊興致勃勃跟母親談起了南下見聞。
母親說:“你們去的漢陽龜山西邊有個鍾家村,附近山上有個古琴台,我當年和你父親去過。這個古琴台又叫伯牙台,碎琴台。相傳春秋時期的音樂家俞伯牙擅長鼓琴,他彈琴時,正在吃草料的6匹馬也停止吃食,伸長脖子聽他彈琴。可見他琴藝之妙,但曲高和寡,一直碰不到知音。在一個中秋之夜,俞伯牙在漢陽江邊的漁船上對月彈琴,不料琴弦忽斷。他想必有知音偷聽,急忙四下尋找,隻見岸邊有個樵夫打扮的男人正在聆聽。他急忙邀請這個人上船飲酒,原來這個人是漢陽鍾家莊的名士鍾子期。俞伯牙續弦撫琴,始奏一曲意在高山。鍾子期感歎道:‘多好聽!琴聲激昂如巍峨的山東泰山。’俞伯牙又彈一曲誌在滔滔流水,鍾子期又搶先說:‘多美妙啊,琴聲如澎湃洶湧的長江之水。’俞伯牙大喜過望,激動地說:‘今晚我總算找到了知音!’於是二人結下不解的情誼。數日之後,俞伯牙辭別遠行,二人約定來年中秋之夜再來此處聚會飲酒。不幸的是,第二年中秋之夜,俞伯牙如約再遊武漢漢陽時,鍾子期已因病亡故。俞伯牙悲痛欲絕,知音已去,琴留何用?他在鍾子期墓前哭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之後,割斷琴弦,摔碎瑤琴,從此終身不再彈奏,這就是俞伯牙摔琴謝知音的故事。古琴台所在的山也稱作碎琴山,後人把高山流水做為友誼深厚的象征,知音成為心心相印的朋友的代名詞。”
淩雨琦說:“天下最難覓知音。”
母親說:“雨琦,自從路明走後,當媽的最惦記你的是你的婚姻大事,你目前有沒有目標呀?”
淩雨琦聽了,臉一紅,“媽,知音難覓啊。”
母親歎了一口氣,“西廂記》中有一句話,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媽多麼希望你能找到滿意的人。媽的身體也不好,年歲一天天大了,我還想抱孫子呢。”
“媽,看你說的。”
“雨琦,我看你們組裏新調來的朱江那小夥子不錯,他不是沒有結婚嗎。”
“媽,你想到哪裏去了,人家比我還小3個月呢。”
“女打一,還抱金雞呢,女人比男人大,更知道心疼人。”
淩雨琦放下筷子,“媽,咱們不說這個吧,換個題目。冰櫃裏還有西瓜嗎?我想吃西瓜。”
母親喚來廚師,“老王,切個西瓜,挑一個沙瓤的,要那個北京大興產的黑崩筋!”
淩雨琦來到北京公安醫院霞飛的病房時,已是下午兩點。
霞飛臉色蒼白,斜倚在床頭,呆呆地望著窗外。
一個女公安人員坐在她的對麵,正在看報紙。
淩雨琦和那個女公安人員來到病房外麵。
“情況怎麼樣?”淩雨琦問她。
“現在穩定一些了,上午神經科的專家給她會診,換了藥,左手腕的傷口沒有感染,正在愈合,還得住一些日子。”
淩雨琦見她眼睛裏有血絲,關切地說:“這些日子你也挺辛苦,沒有其他情況吧?”
“沒有,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好,你回去休息吧。”
那個女公安人員走了,淩雨琦來到病房裏,霞飛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閉上了眼睛。
淩雨琦說:“霞飛,你不要心理負擔太重,你還年輕,這次表現挺好,給我們提供了許多情況,你不要擔心你的工作和前途,黨和政府對坦白交待的人是有政策的。”
霞飛睜開眼睛,無奈地說:“現在醫院裏都知道我是梅花黨特務,這叫我怎麼生存呀?”
“你涉世不深,是一個剛從大學畢業的學生,雖然參加了特務組織,但是沒有多少活動,也沒有血債,以後又主動坦白交待了一些問題;你不用太憂慮,以後隻要清清白白做人,好好工作,政府不會為難你的。沈醉是國民黨軍統特務頭子,曾經擔任過軍統雲南站站長,手上沾滿人民的鮮血,但是由於最終向政府投誠,政府對他寬大處理。李宗仁曾經擔任過國民黨代總統,去年返回祖國大陸,毛主席還親自接待他,周總理到首都機場迎接他,他和夫人郭德潔女士都受到禮遇和優待。你一個年輕人,就更不要有什麼顧慮,龍組長已經說了,你還可以回協和醫院工作。”
霞飛聽了,眼眶裏湧出淚水,說:“公安姐姐,我聽你的,我再也不尋短見了。”
淩雨琦用手托起霞飛的左胳膊,問:“傷口還疼嗎?”
霞飛搖搖頭,“不太疼,好多了。”
淩雨琦說:“人生總是難如人意,你要做一個強者,首先是精神上的強者,一個堅忍不拔的強者。在你麵臨絕境之際,在你氣喘籲籲筋疲力盡時,你要清楚,要看清方向,保持自己力爭上遊的天性,你就會勝利。強者,可能會倒下一千次,一萬次,但總會一千零一次,一萬零一次地站起來,頑強前進,這才是真正的人生!”
霞飛臉上泛出紅暈,“公安姐姐,你說的太好了。”
“一個人在自己的人生長河裏,有時會誤入泥潭,甚至走入犯罪的歧途,但是你要善於追悔,追悔,既是對錯誤的覺醒,又是改正的前提。既然懂得了追悔是對生命拯救的哲理,那麼就應當在人生中敢於追悔和善於追悔。追悔,需要勇氣,拿起解剖刀毫不留情割掉自己的毒瘤。如果在人生之途迷失了方向,追悔不是怨恨過去,而是為了校正現在。追悔不是無地自容,而是為了從現在開始端正。追悔也是一種特殊的情感,要使生命之樹常青,與其低頭流淚,不如昂首麵對燦爛的明天!”
霞飛支撐起身子,說:“公安姐姐,你說的這番話是真理,打動了我的心。”
淩雨琦接著又說:“人都有自尊,特別是女人。女人如果沒有自尊,就會被男人看不起。自尊就是力量,自尊的力量,能化腐朽為生機,變職辱為光耀,曆史上多少人高舉自尊的旗幟,在挫折中奮起,在逆境中拚搏,在厄運中挺進,司馬遷被處以宮刑,頑強地寫出一部偉大的《史記》。左丘明雙目失明,奮發圖強著作了《左傳》;西施獻出貞操,使越國轉而複國;貂蟬失去了玉體,使董卓作亂被斃;昭君含羞北上,留芳於千古史章;香君隱遁為民,遺書載風流佳話。人生若是失去自尊,生命還有什麼價值?”
霞飛聽得熱淚盈眶,淩雨琦愈講愈激動。晚飯時,淩雨琦用勺喂霞飛吃雞蛋羹和麵條,霞飛激動地對她說:“我認你作姐姐吧,你若不嫌棄,就收我這個妹妹。”
淩雨琦點點頭,“好妹妹,你要重新做人,自強自立啊!”
霞飛依偎在她的懷裏,眼淚簌簌而落。
晚飯後,兩個人又親親熱熱敘了一會兒,霞飛有些困倦,淩雨琦服侍她睡覺。
霞飛吃力地下床,從床下摸出臉盤。
淩雨琦問:“你要做什麼?”
霞飛羞澀地說:“兩天沒洗下身了,都有味了。”
淩雨琦說:“好,我來幫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