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門。
霞姑有點緊張,她站起身來走到門前。
“誰呀?”她問道。
“是我,服務員,收拾房間。”門外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霞姑開了門。
一個年輕的女服務員站在門口。
“請進來吧。”
女服務員從身旁的服務車上拿下工具,開始收拾房間。
霞姑躲到一邊,注視著女服務員的動作。
女服務員開始收拾床上的被子,她拉開被子,發現了床單上的一小塊血跡。
“大姐,你注意點,弄髒了床單是要賠償的。”她埋怨說。
霞姑見狀,臉紅了一片,小聲說:“我今後注意,賠多少錢都算在我的賬上。”
女服務園換下床單,出去一會兒又拿了一條新床單進來,她鋪上新床單,疊好被子,又來收拾衛生間。
霞姑臉上依舊很紅,她有些無地自容,於是退出房間,來到前台。
前台報紙架上有幾份報紙,她拿起一份《廣州日報》翻閱著。
她看到報紙上的日期,心裏陡然一驚。離“五一”不遠了,廣州的案子沒有告破,北京的兩起案子還沒有著落,龍飛的心裏一定很著急。
正想著,忽然想到手槍和子彈還在大衣櫃的挎包裏,服務員會不會發現?
她飛快地返回房間,女服務員正在用拖把拖地。
“雙腳在地上蹭一蹭”她朝霞姑喊道。
霞姑將拿著的皮便鞋在地上蹭了蹭,蹭下一點土;她小心翼翼地走進屋,來到大衣櫃前,打開衣櫃,挎包還在那裏:她用手按了按挎包,硬邦邦的,手槍還在裏麵。
她的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
女服務員收拾了房間走出房門,過了半個時辰,霞姑的心情才稍稍平靜。
過了兩天,沒有任何動靜。
這天吃中午飯時,淩雨琦又坐在餐廳的那個角落裏,她朝霞姑使了一個眼色。霞姑會意,又跟隨她走入女廁。
女廁裏有一個老太太正在蹲坑,淩雨琦隻能進入老太太右側的側位,霞姑進入老太太左側的側位。
老太太可能有些便秘,她又忘記關門,“吭哧吭哧”半天也沒離位,這可急壞了淩雨琦和霞姑。他們二人躲在裏麵蹲坑也不敢出來。
老太太的聲音傳了出來:“哎,人老了,不中用了,青春寶貴啊,青春一過,有誰來收拾我們啊!”
一會兒,霞姑聽見老太太“踢踢遝遝”的腳步聲,她走了出來。
老太太在敲她所蹲的蹲坑的廁門。
老太太說:“開開門,我這裏沒手紙了,哪個小騷貨看到沒了手紙,也不報一聲?養了孩子沒屁眼!”
霞姑從衛生紙筒撕下一段手紙,開了門,遞給老太太。
這是一個體態肥碩的老太太,她彎著腰,一手提著褲帶,一手接過手紙。
“謝謝,大侄女。”她說。
霞姑趕緊關上廁門。
老太太擦完腚踢踢踏踏出去了。
淩雨琦和霞姑都走出廁門。
霞姑說:“都快憋死我了,他們一直沒有動靜。”
淩雨琦說:“我和老龍研究決定,你戴著這枚紀念會章到街上轉一轉,看能不能釣條大魚回來。”
霞姑接過紀念章一看,是一枚梅花形紀念章。
“我到哪兒去轉?”霞姑問。
“市中心,大商店,菜市場,都行。”
“我還帶著槍和繡花鞋嗎?”
“都帶上吧,放在旅館裏,要是丟了就不好辦了,我的一個錢包就在旅館裏丟了,這旅館裏有賊。”
霞姑聽了,睜大了眼睛:“什麼?還丟了錢包!丟的錢多嗎?”
“沒多少,丟了一百多塊錢,30多斤全國糧票,可惜的是我和妹妹的合影照片也在裏麵。沒關係,我還有一部分錢和糧票縫在內褲裏了。廣州的賊真多。”淩雨琦歎了一口氣。
霞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錢包。
吃完午飯,霞姑稍微打扮了一下自己,換上一件白色連衣裙,把梅花形紀念章別在左胸前,挎著挎包,出了門。
她走在街上,行人如織,絡繹不絕,她很快來到一個菜市場,想買點西紅柿和香蕉,於是買了一個竹菜籃,上麵有一塊藍色蓋布。
她在菜市場轉了一圈,買了3個西紅柿和半斤香蕉,放在竹菜籃裏。
她又去旁邊的百貨大樓轉了一圈,從一樓走到三樓,又從三樓下來,傍晚時回到旅館。
一路上她沒有發現可疑的人,也沒有人跟她搭訕。
她關上房間的門,把菜籃子放到桌上,揭開蓋布,大吃一驚。
原來竹籃裏除了西紅柿和香蕉外,有十幾個硬邦邦沉甸甸的錢包,不少是坤包。
她登時驚呆了。
怎麼有這麼多錢包?
吃晚飯時,她在餐廳一角又見到了淩雨琦。她與淩雨琦交換一下眼色,兩個人又來到女廁。
女廁內恰巧沒有其他的人,霞姑把這個奇怪的現象告訴了淩雨琦,淩雨琦也覺得這一現象奇特。淩雨琦告訴她,等她向龍飛彙報後再決定下一步行動。晚上12時,客人基本休息之時,她會扮裝服務員到房間找她。
霞姑回到房間去,望著菜籃子裏麵的錢包發愁。不知不覺睡了一覺。直到12時有人敲門,她才從沙發上驚醒,爬起來。
開門一瞧,正是裝扮成服務員的淩雨琦。
她手裏拿著一個蚊帳。
“你要的蚊帳拿來了,這裏的蚊子太多,弄不好染上登革熱就危險了。”
霞姑說:“你進屋幫我安上吧。”
淩雨琦說:“好,我幫你安上。”
淩雨琦走進房間,霞姑把門關上。
霞姑引淩雨琦來到桌前,她從大衣櫃裏拿出那個菜籃子,揭開蓋布,露出那些錢包。
淩雨琦逐一打開錢包,檢查一看,她說:“這些錢包大部分是女人身上的,有人民幣,有美元、英鎊、法郎、港幣,有糧票、布票、油票,甚至還有避孕工具。我尋思:這跟特務案沒有關聯。剛才龍飛分析,這枚梅花形紀念章很可能是一個盜竊組織首領的標誌,這些飛賊把你當成了他們的首領,盜竊的財物都裝在你手提的竹籃子裏了。”
霞姑聽了,恍然大悟。
淩雨琦說:“老龍指示你沉住氣,再等幾天看看動靜,特務們估計還會找上門來。”
霞姑問:“這些錢包怎麼辦?”
淩雨琦說:“交給我吧,我轉交給當地派出所,讓他們處理。”說完,拎著菜籃子出門去了。
霞姑把淩雨琦送走後,把門鎖好,於是又衝了一個涼,準備睡覺。
這時,她覺得窗外有動靜,有個人影一閃。
她來到窗前,往外望去,隻見街上行人稀少,路燈昏暗,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她關了燈,回到床上。
天氣炎熱,蚊子輪番轟炸,她有些睡不著,索性把燈又開了,安上蚊帳。
她躺在蚊帳裏,尋找著蚊子。她終於發現蚊帳裏溜進一隻蚊子,張開手掌,狠命一擊,手心有一小點血跡。她把這隻蚊子消滅了,心裏才踏實一點,於是滅了燈,安心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她隻覺得脖頸一片冰涼,睜眼一瞧,有個人站在她的麵前,一陣香氣襲來。蚊帳已經被挑開。
她伸手一摸,脖頸間有一個槍口,正對著她。
她驚出一身冷汗,急問:“什麼人?”
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冷笑一聲,說:“我就是那個小護士李楚憐,共產黨日夜緝拿的梅花黨人!”說著從腰裏摸出一隻繡花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你那隻繡花鞋,我已經領教過了。”接著,他們又對上了暗語。
“你何必這麼對待我?”霞姑問,她用手推開了手槍。
“你為什麼在那天晚上提前開槍?”李楚憐問。
“我看到共黨一個警衛要進屋,我向她開了槍……”
“可是為什麼沒有見到她的屍首?”
“他僅僅受了點傷。”
“看來你的槍法,還不夠準。黑鷹說你是一個神槍手,特地舉薦你來廣州……”
霞姑問:“黑鷹是誰?”
李楚憐哈哈大笑,“就是那個自稱黑鳥的人,他已經命喪九泉了。”
“那黑鳥是誰?”
李楚憐沒有回答她的問話,說道:“梅花娘子,起床吧。”
“上哪兒去?這麼晚了。”
“去執行一個新的任務。”
“什麼地方?”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跟你走了?”
李楚憐嚴肅地說:“這是黑鳥的指示。”
“好吧。”霞姑穿好衣服,從大衣櫃裏拿出挎包,隨李楚憐走出房門。
兩個人除了旅館,拐進一條黑暗的小巷,遠處停著一輛轎車,還是那輛卡秋莎牌黑色的小轎車。
李楚憐呼哨一聲,那輛黑色轎車徐徐駛來。
李楚憐打開轎車的後門,讓霞姑進去,隨即把一塊黑布蒙住她的雙眼。
霞姑問:“都是自己人,何必這樣?”
李楚憐冷冷地說:“這是梅花黨的規矩。”
李楚憐坐在司機的旁邊,轎車飛馳而去。
轎車行了有半小時時間,來到一個去處。
轎車停了下來,李楚憐扶出霞姑,扶著她走進一個鐵門,進入一個院落,霞姑聞到一片花香,其中有桂花的香氣,這是霞姑最愛聞的花香。
李楚憐扶她上了台階,走入一座小洋樓,又上了二樓,樓梯是木板,踏上去“嘎吱嘎吱”響。
李楚憐扶她進入一個房間,幫她解開了蒙布。
霞姑頓時感到進入一片輝煌之中,柔軟的席夢思床,白色的床頭櫃,白色的雕花衣櫃,白色的梳妝台,牆角有個腰鼓形大花瓶,瓶內插有一束紅玫瑰。
霞姑問:“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這麼華麗?”
霞姑望著壁上一幅3米多長、1米多寬的油畫,畫麵上有十幾個裸女,或遊水、或蕩秋千、或交談,沉浸在夜間柔和的月光之中。
李楚憐對她說:“今晚你就住在這裏,明天午飯後我帶你出去執行任務。抱歉了,你不能隨意出去,旁邊有浴間、衛生間,到時候有人給你送飲料和美餐。”說完,她走了出去,把門反鎖了。
霞姑坐在席夢思軟床上苦苦冥想:龍飛和淩雨琦不知道她已離開紅旗旅館,她已被梅花黨人控製,明天午飯後不知執行的是什麼任務?是凶是吉?不明朗。
思來想去,唉,隨機應變,聽天由命吧。
她來到左側浴間又洗了一個澡,於是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覺醒來,陽光早已泄進窗戶,她穿好衣服,朝窗外望去,隻見是一片高樓。她很少來廣州,也不知身居何處。
桌上早有人端來麵包、香腸和西紅柿片,還有一杯煮熟的牛奶。
她有些餓了,匆忙洗漱了一番,然後狼吞虎咽般吃起來。
吃過早餐,霞姑悶悶地坐在梳妝台前,她在思忖如何把自己的現況通知淩雨琦和龍飛。
午飯也十分豐盛,一個年輕的女保姆默默地端來一盤菜肴,一隻廣州燒鵝,一盤基圍蝦、一盤雞蛋炒絲瓜和兩碗米飯。
午飯後,李楚憐出現了。
“怎麼樣?梅花娘子,休息還好吧?”她笑吟吟地問。她穿著一件寶藍色的旗袍,顯得標誌嫻雅,挎著一個白色挎包。
“走吧,現在就出發。”
“現在出發?”
李楚憐點點頭。
“你洗漱了嗎?”她問。
“洗過了,昨天夜裏洗的。”
“水溫合適嗎?”
“合適。”
李楚憐想了想,走了出去,一會兒拿著一堆衣物走了進來。
“你把這個換上。”她拎出一件粉紅色旗袍,遞給霞姑。
霞姑看了看,說:“這件有點豔吧,我已經41歲了。”
“你有氣質,長得年輕,換上這件也不為過,錦上添花。”她笑了笑。
兩個人出了小洋樓,那輛黑色轎車停在院裏。李楚憐引霞姑坐在轎車的後座,轎車開出院子,在馬路上行駛。
“不用黑布蒙我的眼睛了?”霞姑問李楚憐。
李楚憐笑道:“不用了,不蒙住你的雙眼,你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說出來嚇你一跳。”
霞姑問:“現在準備執行什麼任務?”
李楚憐回答:“刺殺共產黨廣州軍區副司令!”
霞姑聽了,為之一驚,轉而鎮定下來,這可是一尾大魚啊!
“是啊,就要有大動作,否則不可能驚動世界。上一回就讓共產黨廣東省副省長溜過去了。”
“這個是大軍區副司令,肯定警衛不少。”霞姑擔心地說。
李楚憐神秘地笑了。我有一條妙計。
“什麼妙計?”
“一會兒我們到了他的住宅附近,你假扮成精神病患者,脫光了衣服在他家門口裸奔,引走警衛。我從後院牆上翻進去實施刺殺。”說著,李楚憐從一個黑皮包裏拿出一對消音手槍。
“讓我裸奔?”霞姑驚得長大了嘴巴。
李楚憐點點頭,“我們會保證你的安全,這輛車在前頭接應你,司機師傅假裝是你的家人,把你接走,穿的衣服就放在車裏。”她用手指指著司機旁邊座位上的一包女人穿的衣物。
霞姑哭喪著臉,說:“我都41歲了,脫光了哪裏有什麼魅力?那些警衛還是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還是你來吧。”
李楚憐說:“這些警衛有的是出於維護社會秩序,有的可能是出於好奇,你鬧的動靜越大,就對他們越有吸引力,這樣便於我們行動!”李楚憐顯得十分自信。
霞姑賭氣地說:“我不去,這個裸奔的角色應該由你來擔任,你是個護士,見過的世麵多了,何況比我有優勢,皮膚又白,身段又苗條,我是神槍手,由我來執行刺殺任務。”
李楚憐見轎車已停在目標住宅附近,因見霞姑執拗,拖延下去恐怕夜長夢多,於是說:“想不到你還挺封建、傳統。好,我們對換一下角色。”說完,她從黑皮包裏摸出一張地形圖。
“你看,這是目標,住宅後院,從這裏翻牆進去,我已派人把電網剪斷;進院後三進北房是這個副司令的臥房;他隻要在家,每天午飯後都要在這裏睡午覺,睡兩個多小時,夜裏也在這裏安歇。”
“他今天在家嗎?”
“我們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今天是星期日,他在家,你帶著我的消音手槍。”她把兩支消音手槍塞給霞姑。
霞姑把這兩支消音手槍放進挎包裏。
霞姑問:“完成刺殺任務後,我怎麼撤離?”
“有人會接應你,你還是從原路出來,會有三輪車接你走,車夫認識你。”
“三輪車哪裏有汽車快?”
“他有辦法,有捷徑。”
李楚憐說完,迅疾脫下旗袍、乳罩、內褲等物;她定定神,然後推開車門,像一尾白魚一樣溜下轎車,然後像利箭出弦一般在胡同裏狂奔……
她奔向這座宅院門口,向門口守衛的警衛高揚雙手狂笑歡呼,並且一邊狂奔一邊敬禮。
警衛們驚呆了,一忽兒緩過勁兒來,一齊撲向她。
她跑的飛快,訓練有素,一邊跑一邊唱:“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
霞姑簡直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她就像在欣賞一幅西方畫家的油畫佳作,李楚憐美麗的胴體,簡直像天仙下凡。
“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執行任務?”
司機扭過頭來,朝她吼道。
霞姑緩過神來,飛快拉開車門,下車後朝後麵走了幾十米,竄上院牆,從一個電網缺口處轉了進去。
院內幽靜無人,她辨明了三進院後跳了下來,看到北房,於是走到房前。
她聽到一陣鼾聲。
進入正房,朝右麵一撇,正見一位穿著軍服的胖大軍官正倚在床上睡覺。
她上前推醒那個軍官,那軍官醒來,惺忪著雙眼,問道:“怎麼了?”
霞姑說:“有梅花黨特務要刺殺你,你快派警衛抓住門口那個裸奔的女人,她是梅花黨特務,還有一輛卡秋莎牌轎車,司機跟他們是一夥的。”
“你是誰?”
霞姑回答:“我是公安局臥底的,一會兒我假裝開幾槍,你不要害怕。”說著,霞姑從挎包裏取出一對消音手槍。
這時,隻聽耳邊一響,一支飛鏢擦著她的耳際飛過,釘進牆壁之中。
霞姑回手一槍,窗外一人應聲倒下。
霞姑飛快出屋,正見一個廚師模樣的中年男人倒於窗前。
她飛快上了房,朝北房下麵連開幾槍,然後下了院牆。
牆根處正有一輛三輪車停在那裏,車夫還是那個小夥子。
“快上車。”小夥子喊道。
霞姑上了三輪車,車夫騎著三輪車拐進一條胡同,繞了一陣,進入一條大街,又拐入一條胡同,進了一個小院。
車夫把門鎖好,領霞姑進了北房。
“這是什麼地方?”霞姑問他。
他笑了笑,“這是我的家。”
霞姑打量了一下四周,四壁如洗,一條舊桌子,兩條木凳,牆角放著車胎等物。
車夫把她引進西方,有一個單人木床,一個破舊的衣櫃,屋內空氣渾濁,彌漫著一股發黴的味道。
霞姑聳了聳鼻子,問:“這就是你的家?”車夫點點頭,露出兩排泛黃的牙齒,說:“我是光棍一條,就是共產黨說的無產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