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一被押解在雁門郡的羈押牢中,寒冷的天氣裏,值班的軍士抵擋不住這樣的寒冷,看來看牢裏的犯人,就躲進了附近的當值房裏。聶一明白這是漢武帝事先安排好的事情,為了給他留下機會,聶一很輕鬆地就將牢窗的木欄拆掉了,身子一弓便鑽了出去,隨即就藏到了巷口處的茅廁中。
早上的時候,雁門關的城門被打開。進出的行人開始接受把關軍士的例行盤查。聶一從茅廁裏溜出來,貼著牆角慢慢向城門處挪動。這時背後有人在聶一的肩頭上輕輕一拍,他回轉身,看到了達魯。
“噓——”達魯示意他輕聲。
“將軍緣何在此?”聶一低聲問。
“眼見你被李廣捉走,我怎能丟下你不顧,一直在牢房左近守候。這不今日一早就來觀望,可巧就遇見了你。”
“那好,城門已開,我們一起快些出城吧。”
“怎麼,你就這樣走?”
“是啊,夜長夢多,事不宜遲。”聶一拉起達魯就走。
“你這個樣子能出得出去嗎?”達魯指指聶一身上的傷痕。
聶一這才似乎明白了:“有理!城門有軍士盤查呀,這便如何是好?”
“有辦法,你隨我來。”達魯頭前就走。
二人來到一處工夫市,這裏賣零工的三五一群,也有幾輛待雇的馬車。達魯和一輛車主講妥,二兩銀子雇好。聶一爬上車躺下後蒙上棉被,馬車就晃晃悠悠地向城門駛去。守門的軍士隻是掀開布簾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沒問就揮手放行了。
離城幾裏路後,馬車繼續前行,越走越荒涼了。車夫不免擔心地問:“這到底去哪啊?”
達魯冷冷地回了一句:“少再多嘴發問,一直向北。”
車夫忍不住還問:“還有多遠哪?”
“告訴你少問,是不是活夠了?”達魯惡狠狠地瞪了車夫一眼,“還有五百裏,三天後能到。”
“啊?”車夫停下了,“雇車時你說,出城不遠呀。”
“怎麼,不想去了?”
“這錢我不賺了。”車夫掏出那二兩白銀,“我要回家了。”
“我看,幹脆送你回老家算了!”達魯拔出腿上的短刀,用力插入車夫的前胸,車夫慘叫一聲氣絕身亡。達魯踹了一腳,屍體滾落車下。
聶一看在眼裏,猶如紮在自己心上。他暗說,匈奴胡賊對漢人如此殘忍,自己怎能忍受,就是皇上不說,七尺男兒血性漢子,也要為同胞報仇。
“聶都尉怎麼不言聲了,是不是擔心沒人趕車呀?”達魯抄起了鞭杆,“放心,我保證把你安全送回。”
聶一隻是笑笑,他說不出話來。
寶帳中百盞油燈齊放光芒,禦案上奶酒飄散著清香。在聶一返回的當晚,渾邪王就在寶帳安排了召見。因為事先聽取了達魯的報告,故而渾邪王對聶一並不生疑。他帶著慰問的口吻說:“聶都尉此去雁門,多有驚嚇,飽受皮肉之苦,本王甚覺不安。”
“大王言重了,”聶一並未傷及內髒,隻是表皮之傷,所以不重,他躬身答道,“為大王效力,便拋頭顱灑熱血亦理所應當。”
“聶都尉好生將養,休息去吧。”
“臣受大王厚恩,怎能安心頤養。”聶一牢記武帝的囑咐,“此番雁門之行,臣下並非一無所獲,還有軍情稟報。”
“講來。”
“臣在被關押時聽得李廣議論,道是漢皇言說休屠王擁有祭天金人,為匈奴真正首領,今後欲同休屠王聯姻,他們視休屠王為友視我為敵,這將對大王十分不利啊!”
“有這等事?”渾邪王原本不想同漢室作對,才主動提出迎娶公主,想不到如今要被休屠王取而代之,使得他大為不安,“這該如何是好?”
“大王不要煩惱,臣下自幼學得滿身武藝,正該為您效力,待我去將那祭天金人盜來。”
“你?能行?”
達魯覺得不妥:“那祭天金人,乃休屠王權位的象征,他豈能不嚴密看管,隻怕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聶都尉再有個閃失。”
“危險總會有的,但也有成功的希望,請大王容臣走一趟,得手是大王福分,假如失手便粉身碎骨臣亦心甘情願。”
“都尉如此忠心可嘉,本王怎好見拒。”
“大王允諾,臣明早即行。”
渾邪王飲下了一杯奶酒,他為聶一的忠貞而感歎。
水草豐美的皋蘭山而今卻是冰天雪地,休屠王的銀頂寶帳圍了三層牛皮牆,一者擋風寒,二者保安全。周身黑衣臉蒙布罩的聶一像一隻狸貓躍過三道皮牆,無聲地溜進了寶帳,隱身在暗處向帳中窺望。
休屠王正與相國把盞對飲,二人用解手刀割著手把肉,吃得津津有味。兩個侍女在身後斟酒,羊油燈嫋出縷縷黑煙。
“大王,”相國端起手中的銀杯,“為臣這是最後一杯了,您也該歇息了,明晚你我君臣再喝個痛快。”
“相國,不急,今兒個本王高興。”休屠王舌頭已經大了,“那漢國皇帝派來使臣,有意主動與本王聯姻,說明他高看咱一眼,說明本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超過了渾邪王。”
相國吞下一塊羊肉:“這要歸功於祭天金人哪,若沒有它,漢皇是不會將我們視為正宗的。”
“有理,因為金人是我匈奴最高權力的象征。”
“大王,你可一定要將金人看好。”
“放心好了,一個人藏的百人難尋。”
聶一聽著感到納悶,在寶帳的正中,明明供奉著那尊祭天金人,休屠王為何還如此說呢?
相國笑著向休屠王身後一指:“還有這一尊足以以假亂真的銅象,外來人更是休想染指了。”
一刻鍾後,相國告辭了,休屠王進了後帳安眠,很快發出了鼾聲。聶一在心中反複權衡,何不趁此機會刺殺休屠王,也為漢室除掉一個大敵。又一想覺得不妥,萬一要是一刀殺不死,將休屠王驚醒,驚叫起來,這帳外滿是禦帳親軍,自己還能活命嗎?還是盜走假金人,兌現了萬歲交辦的差事,也能回去向渾邪王交差。他躡手躡腳過去,將明知是假的金人揣入懷中,想了想將自己的腰牌故意丟在地上,溜出寶帳。在樹林中找到自己的坐騎,快馬加鞭連夜趕回河南地界。
天明後,休屠王起身發現假金人失盜,急忙傳來相國:“你看,假金人昨夜被盜了。”
“會是何人所為呢?”相國皺著眉頭思索。
“會不會是漢國派人來?”
“看,這是什麼?”相國發現了落在牆角的腰牌。
休屠王接過在手,稍一辨認:“這是渾邪王的人來過了。”
“盜取金人,欲做匈奴霸主。”相國感歎道,“幸虧大王預有防範,以假亂真,不然就讓他們得呈了。”
休屠王氣得臉色發紫:“渾邪王暗下手腳,本王決不能善罷甘休,早就打算收了他的部眾,這步棋就走了。”
“統一匈奴各部非大王莫屬,從即日起我就整備兵馬糧草,一待時機成熟,就發兵河南地。”
休屠王將手中的腰牌掰成兩半,顯示了他誓滅渾邪王的決心。
渾邪王的寶帳中炭火正紅,十數個火盆將帳內烘烤得春意融融。渾邪王此刻也是春風滿麵,手中不時撫弄聶一盜回的祭天金人:“這象征匈奴最高權力的金人,終於到了本王之手,聶都尉此行功不可沒,一定要重重封賞你。”
達魯有幾分懷疑:“這樣貴重的寶物,休屠王就那樣大意,聶都尉就能輕易到手,我總覺得不正常。”
“這明晃晃的金人就在本王手中,還有啥可懷疑的。”
“大王,恰恰這刺眼的亮色使臣生疑。”達魯上前又看了幾眼,“真正的黃金顏色稍暗。”聶一也近前來觀望一下:“倒也如將軍所說,這金人賊亮賊亮的,弄得我心裏也沒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