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急於求成反冒進!仗義執言受冤屈(16)(1 / 3)

兩位“使者”已領悟到他眼下是怎樣一種心態了:他痛苦不堪!他萬念俱焚!他想以此毀滅自己!這位身經百戰的元帥,無論在平江起義的時候,還是在萬裏長征的時候,無論在保衛延安的時候,還是在抗美援朝的時候,他何曾有過這種心態?但此刻,在風和日麗的廬山,在鳥語花香的牯嶺,他卻無法抑製自己這種極度痛苦的心情。這是一場他從未經曆過的“特殊戰爭”,也是一次殉道的壯舉!黨是他的第二生命,是他曆盡千辛萬苦尋找到的希望;毛澤東,是他最欽佩的戰友,是他一向擁戴的領袖。但現在,卻是毛澤東代表黨宣判他的“罪行”!如果國民黨宣判他的死刑,他會從容不迫地走上刑場,但現在是共產黨宣判他是個反黨分子呀!如果蔣介石宣布他是個叛逆者,他會輕蔑地付之一笑,但現在是毛澤東宣布他是個野心家、陰謀家、偽君子呀!麵對這種局麵,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束手無策,他怎能不痛苦萬分?他怎能不感到空前的沮喪而又茫然?但他絲毫不曾動搖一個堅定的信念:共產黨是偉大的,決不能懷疑黨!這是他從青年時代就執著追求、從未動搖過的信念,這種信念已深深融化在他的血液和肉體中,並以此鑄造了他的意誌和靈魂!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被自己虔誠崇拜的人所否定。在這種痛苦的打擊之下,人的理智往往會在複雜的感情的驅使和外在條件的衝壓下做出違背心願的選擇。

台燈下,彭德懷在埋頭寫字。不是審閱報告,不是批改文件,而是在修改自己的檢討。老辣的淚水不斷滲在老花鏡上,他不斷地摘下眼鏡擦擦又戴上——這不能不使景希珍驚呆了:這是他自跟著彭德懷以來,第二次看到自己的首長淌下眼淚。第一次是在朝鮮戰場上,首長緊緊抱著倒在血泊中的毛岸英,高聲呼喊著死者的名字,似乎要喚來複活的靈魂,可是毛岸英再也沒有醒來。他極度悲傷地淌下眼淚:“岸英啊,你去了,讓我怎樣向主席交待呀……”

今晚,是第二次淌淚了!

景希珍望著彭德懷淚眼模糊的麵龐,關切地對他說:“彭總,你先洗個澡吧,天氣太熱。”“……”他沒作聲。

景希珍給他沏了滿滿一杯濃茶,端過來:“彭總,你喝茶吧,泡的茶葉很多。”

“……”他一動不動。

突然,他一把抓過景希珍的手,緊緊握住,臉卻轉向一邊:“景參謀,謝謝!謝謝!”他的喉嚨哽咽了。

景希珍狠狠地用牙齒咬著自己的嘴唇,抑製不住的淚水像斷線的珠子滾落在二人緊握著的手背上……

“彭總,您寫吧,有事叫我。”景希珍悄悄退出屋去,靜靜地守候在門外台階上。

彭德懷卻沒心思重溫自己吃茶的習慣,他默默地念著自己的檢討:

我在廬山會議的西北小組會上,特別在7月14日寫給毛澤東同誌的信上,發表了一係列右傾機會主義的謬論,向黨的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進行了攻擊。同時打擊了廣大群眾和幹部的積極性,損害了黨中央和毛澤東同誌的威信。現在我了解這是一種罪惡。7月14日的這封信,實際上是反對總路線,反對黨中央和毛澤東同誌的。

同誌們已經對這封信的右傾機會主義觀點,進行了徹底地揭發和批判。我認為是非常正確和必要的。因為這些右傾觀點不僅我個人有,在黨內還有一部分人也有。另外有一些人,則表現認識模糊,經過這場嚴肅的思想鬥爭,將會使這些人頭腦清醒過來,右傾情緒和右傾錯誤將會得到更快糾正,這對於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繼續躍進,是有利的。

彭德懷讀著讀著,突然把稿子扔在了一旁,用雙手支撐著暈眩的腦袋,泥塑般地呆坐在那裏。靈魂的被扭曲是痛苦的,違心做事是備受良心譴責的!他實在忍受不了這種痛苦的折磨,承受不住這種譴責的蹂躪。但神智提醒他:必須這樣做!一種無處不在的壓力警告他:必須這樣做!他慢慢抬起頭,抓回稿子,眼睛死死盯著這檢討的下文:

我的右傾觀點,主要表現在:把黨所領導的廣大群眾建設社會主義的高度熱情,說成是“小資產階級的狂熱性”,從資產階級的立場出發,對轟轟烈烈的建設社會主義的群眾運動,大潑冷水,橫加指責,傷害群眾和幹部的革命幹勁和建設熱情。把已經糾正和正在糾正的缺點,片麵擴大,說成是“左”的傾向,政治性的錯誤,把個別的、局部的缺點,誇大為一般的、普遍的缺點。把九千萬人煉鋼鐵的巨大意義,說成是“有失有得”。人民公社化運動本來是適應我國工農業大躍進而出現的,是人民群眾自發性的運動,北戴河會議經毛澤東同誌提出,作出決定加以推廣,為全國人民歡欣鼓舞地接受和擁護。我卻抱著消極的看法,認為搞早了一些,把由於比例失調而造成局部的暫時緊張,並且這種緊張已在逐漸緩和,說成是引起了階級關係的緊張;等等。更錯誤的是采取了含沙射影的手法,攻擊毛澤東同誌,損害毛澤東思想的崇高威望,引起了黨內的思想混亂,破壞了黨的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