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樵小說描繪了鄉土與城市,農民與知識分子,教師與官員,生活題材多姿多彩。但讀來又往往有一個相通與相似的意味:關注小人物,觸摸小人物的遭遇、命運和人性的時候,深深蘊含著一種挫折感不幸感的人道情懷。《請調報告》主人公向序是一位年輕有為的教師,正在寫作一部理論和實踐上很有價值的“教育控製論”,但孩子的保姆、托兒所以至分房所遭遇的一係列挫折,使他心灰意冷。請調報告通常是申請調往理想的部門和職位,向序的請調報告卻是為了分得不漏雨的住房,離開他熱愛的教育崗位,調去做他極不情願做的行政秘書。一紙請調報告,浸滲著小人物多少不幸和辛酸。《謎語》敘述了一個小官吏提升副縣長的故事。升官,對於王根業算得上一件喜事,可是小說感人的卻是這個小官吏的挫折和傷痕。他當選“市十佳勤政廉潔人民公仆”,乃是因為有人檢舉他“受賄”;在地震局長位置上他被冷落多年,幾乎步入暮年卻驟然一夜間當選了副縣長。文壇近年官員與官場小說多起來了,春樵寫得不多,但有他自己的寫法。應該說他很會編故事,不過有的作品為了人物塑造、為了故事主題而設置的情節,顯得有點虛,有水分,不是那麼紮紮實實,不是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的融彙。但總體說,春樵寫自己熟悉的生活,是自己的心靈體驗,是記憶的顯示。《謎語》將官場勾心鬥角的形而下與形而上的哲思相凝合,透視官場之中那種波詭雲譎、令人驚詫的“變數”,真真假假,亦真亦假。在現實的人性人道的關懷中,啟示讀者去尋覓官場“謎語”的謎底,去破譯層層迷霧遮蔽的人生“密碼”。
我很欣賞春樵的小說語言。海德格爾說,“小說的本質是語言”。如今多談論情節、人物、結構之美,但萬萬不能漠視了文學語言。特別是小說的敘事語言,可以說是小說的生命。一篇小說究竟是吸引人還是令人厭倦,首先麵對的便是語言。春樵的十年寫作,盡管試驗了多式多樣的小說,但那種富有活力與張力的語言特色,則一以貫之。他初創期的短篇小說《季節的景象》,一開頭是這樣寫景的:那四月陽光是“稠密”的,在荷子的“寧靜”的視線裏,田園風物居然“嗤嗤地生長”。再看一看一位農村姑娘與作為大老板的未婚夫相見的感覺,那“關懷是從高遠的天上飄下來的”,居然要“仰起脖子”,以至使她感受到“冬天的風”。幾個詞語,她與他那種距離感、隔膜感和尊嚴感完全透視出來了。春樵小說常常見到這類靈性的詞彙和詞組,幾個饒有動態感的語言,幾個富有色彩感的狀態形容詞,幾個體現情思和文思的詩味語言,讀來激發靈動和想象力。但靈動、飛揚之中要注意節製和濃縮,警惕因恣肆和堆砌而失去語言的潔淨和詩味兒。
許春樵的創作起步紮實,營造的小說世界自有特性,有才氣有潛質,我們有理由向他提出更高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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