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空空蕩蕩,塔形的巨大吊燈懸在半空閃耀著稠密而瑣碎的燈光,這些可有可無的燈光照亮了迎麵牆上的一幅二十米左右長度的黃山風景油畫,畫中的迎客鬆伸出了堅硬的枝權毫無斷裂的跡象,而實際上老態龍鍾的迎客鬆枝幹下已固定了鋼架,山間的雲霧和風在畫麵上四處漫卷。總服務台裏兩位相貌清秀的小姐墨守成規地站在寂寞的中午時光裏,表情平靜毫無怨言,她們身後的牆上許多隻鍾將紐約、巴黎、倫敦、悉尼、東京等許多城市的時間雜亂無章地表示出來,沒有多大意義。
很少的人從大廳裏經過,皮鞋的聲音清晰而準確。
孫小果感到自己有些別扭起來,他的一成不變的姿勢以及漫長的枯坐使他和這個空間構成了無中生有節外生枝的關係。
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大廳裏走動的人越來越稀少。這時,一位描著藍眼圈的女孩走過來坐在他身旁的沙發裏,她用曖昧的目光挑逗地看著孫小果,孫小果發現女孩的嘴唇鮮紅如血,麵對血盆小口,他手足無措。
藍眼圈直奔主題:“先生很瀟灑,要我陪陪你嗎?”
孫小果為了向侍迎生和總台小姐證明他與這個賓館並非毫不相關,也就順水推舟地與藍眼圈聊上了:“怎麼個陪法?”
藍眼圈說:“那就要看你需要哪種服務了。”
孫小果說:“我可是窮人。”
藍眼圈說:“有錢人都這麼說,你的相機值一萬多塊。”
孫小果說:“我是本市的。”
藍眼圈說:“這座賓館就是為本市開的,鍾點房,每小時才四十塊錢。”
孫小果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撇下藍眼圈直奔二樓餐廳,餐廳正在準備關門,張思凡和小姐已蹤影全無,他全明白了。下樓後,孫小果像一麻袋麵粉一樣跌坐在鬆軟的沙發裏,藍眼圈很熟練地抽著煙,“你的朋友恐怕早就在鍾點房裏尋歡作樂了吧。”她又用更放肆的目光勾了孫小果一眼,“開牌隻要你四百塊小費,夠便宜的了。”說話的時候公然翹起肥沃的大腿並暴露出鬆散裙裾裏麵形同虛設的三角褲。
孫小果裝聾作啞地說:“我不會打牌,再說,兩個人打牌也沒意思,還要四百塊,算了。”
“沒吃過魚連魚腥味也沒聞過,真沒勁!”藍眼圈看孫小果如此愚不可及,就很蔑視地站起身走了。
孫小果搖了搖頭,苦笑著。他的肚子餓了,腸胃開始造反,咕咕嚕嚕直叫的聲音隻有他一個人聽到。
下午二點四十分,張思凡下樓了,他衣衫整齊步態穩重地獨自一人走出大廳的玻璃門,侍迎生對他說:“先生,您走好!”
孫小果舉著相機像舉著一隻毫無必要的舊鞋子,無從下手,三十分鍾後,荷綠色裙子出現了,她很平靜地從孫小果麵前經過,目不斜視,孫小果看清了她臉上有些無法掩蓋的雀斑。
紅珊賓館開設的鍾點房最近被新聞界反複炒作,報紙電視認為現代生活要體現便捷、效率、實用的原則,紅珊賓館以完善的設施和配套的服務為本市商界人士和白領階層的午休提供了極大的方便,避免了人們在中午長途奔襲匆忙上下班之苦,是靈活經營適應市場競爭的又一新的舉措。其實,如此鍾點房的最大的方便是隻要錢不要身份證,而且在白天住店光明磊落,一般幹壞事在晚上,亦如偷竊、偷情、殺人、撬鐵路、炸美國大使館三天後孫小果在郊區怡心茶樓向可紅彙報跟蹤進展時,可紅終於失去了耐心,她的全身煩躁地顫動著,鼻子上冒出了些微的虛汗:“我要的是張思凡與女人鬼混的現場照片,要的是證據。兩個人前後相距三十分鍾出現跟相距三百年出現是一樣的,沒有任何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