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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離婚的日子裏,孫小果的視線裏樹葉如同錢幣一樣漫天飛揚,他在冰涼的空氣中盲目地四處奔走,看城市的鋼筋混凝土結構直插雲霄與自己的生活毫不相幹,他就夜以繼日地喝了許多酒,不久,口袋裏終於一貧如洗一文不名了。在他啃幹饅頭喝白開水的一個黃昏,街坊三豹子找到了他,他們在一家小酒館裏喝得眼睛發綠舌頭僵硬直到小酒館裏空空蕩蕩服務員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時才離開。三豹子的胳膊上刺了一條像貓一樣的豹子,他掏出五百元塞給孫小果:“跟我幹吧!”

孫小果在三豹子的音像城負責去火車站提貨以及去南方進貨,這項工作責任重大非至親知己都不宜勝任,孫小果拍著胸脯說:“決不會出現一分錢差錯。”三豹子經常帶著孫小果下酒館喝酒還看了幾次黃色錄像,一次他們在音像城的倉庫裏看了歐洲的百分之百的純黃VCD影碟後,三豹子當晚就跟孫小果以及一個做空運海鮮生意的王胡子三人一起來到了好萊塢娛樂城,進了包廂,三豹子挑選鮮魚活蝦一樣地弄來了三個塗脂抹粉的小姐。他將一位年輕光豔的妹子推到了孫小果的懷裏:“今晚上她就歸你了。”孫小果觸電一樣地讓開小姐,而三豹子和王胡子兩個將小姐摟在懷裏緊張而有序地忙碌著。他們技術嫻熟動作老練如同孫小果早年機床廠裏的業務精湛的勞動模範。孫小果雖然唱過《紅星照我去戰鬥》並且在電視劇裏演過賣老鼠藥的角色,但他平時的生活基本上是與在工廠幹了一輩子的酒鬼父親和為一分錢在菜場跟賣菜的討價還價的母親一起,過著為醬油、白菜、大米處心積慮的生活,結婚後以吵架為主。他感到自己在這個城市裏就像被扔在失物招領處無人認領的一串生鏽的鑰匙。孫小果身上冒出了涔涔細汗,他與小姐保持著三十公分的距離,拘謹而僵硬地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小姐叫田月,是從鄉下剛來坐台的,她以同樣規範的姿勢坐在那裏與孫小果說著一些說了就忘的廢話,兩人就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時期的第一次相親。三豹子看孫小果和田月學文件一樣地嚴肅認真,抽空歪過腦袋說:“我可是付了費的,這裏從來不評選精神文明標兵。”

以後的一些日子裏,田月就給孫小果打傳呼,他們吃了幾次大排檔後,在一個天空飄著微雨的下午,孫小果和田月在那張吱吱作響的床上很徹底地弄了一回。動作明星和壞小子溫兆倫在牆上用固定的目光注視著他浴汗廝殺。事後,孫小果問:“多少錢?”田月很傷心地哭了:“我看你像好人,我喜歡你,我隻坐台,我從來沒出過台。”孫小果捧著一張瓷器般細膩的臉,想到她在床上生疏而慌張的動作,他感動了,一把將田月摟在懷裏。這樣的事在去年冬天重複過數次,孫小果為田月買過一雙清倉大削價的皮鞋,田月抱著一雙皮鞋就如同抱著孫小果的一顆良心。

這種不切實際的愛情就像一朵有毒的花開放在孫小果朝不保夕的生活中,在孫小果進局子後,愛情中斷了。去年春節前VCD影碟機廣告以多媒體形式地毯式轟炸著電視屏幕和人們陌生的欲望,VCD影碟機在春節前一搶而空,走火入魔的人們在高保真畫麵中如同吸毒般沉淪其中不能自拔。孫小果喝酒後上路了,按照三豹子指定的地點,他從廣東拉回了一車子碟片,車剛進入市區,孫小果連人帶碟片一起被扣了起來。在審訊過程中,孫小果被反銬在椅子上,還挨了幾次電警棍,死去活來的他跟李玉和一樣隻字不交出接頭人,他說是自己販運回來賺錢的,而且也不知道其中有十二件貨是三級片和黃片。他說:“聽人講VCD好賣,我就稀裏糊塗地弄來了一車。”孫小果販運的走私影碟價值四十多萬且內容很壞,檢察機關準備起訴,審訊他的人也說:“判你三年是最輕的。”可孫小果被關了不到三個月,人就出來了。看到大牆外柳樹綠了,草色青了,陽光溫暖而柔軟,他站在浩蕩的春風裏,眼淚就流了下來,接他出去的是三豹子。三豹子將他請到“陽光休閑中心”洗了桑拿,找了小姐按摩兩個鍾點後,他們去天天漁港為孫小果壓驚,三豹子感動了:“雖然我花了二十萬將這件事擺平了,可你不出賣兄弟。”三豹子喉嚨哽咽著吐出了肺腑之言,“你說人要錢有什麼用,有你小果這樣仗義的弟兄,夠了,這比什麼都強。”孫小果頭發很長,目光有些呆滯,他一言不發,隻是不停地抽煙。三豹子甩給孫小果四萬塊錢現金作為辛苦費,整整齊齊地包在一個塑料袋裏。孫小果打開塑料袋,他抽出三個月工資三千塊錢,默不作聲地站起身,“我再也不幹了。”說完轉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