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他回到了那間充滿了黴味的民房睡了三天三夜,田月也沒有給他打傳呼,他像一頭失去了抵抗力的困獸莫名其妙地走進單身俱樂部。在此期間,他看望了女兒,補齊了幾個月的生活費,他對前妻說:“去南方轉了一圈。”
今天,跟蹤張思凡的工作使他倍感失敗,他對自己能否勝任相當懷疑。不知有什麼好事,三豹子打傳呼約他在“紅石榴酒家”見麵,三豹子總有一種報恩的心情經常要為孫小果做點什麼,而孫小果卻一直躲躲閃閃。他匆匆走進酒家一看,田月也來了,三豹子說,田月的思想工作我已做通了,現在我把她交給你。菜點過了,單我也買過了,你們好好聊聊。三豹子說著就轉身消失在門外的闌珊夜色中。田月變了,她的臉上有些見了世麵的成熟的光輝,她媚了孫小果一眼:“哥們發了,這麼高檔的相機也用上了。”孫小果:“瞎混唄,幫人家拍一些資料圖片。”田月說三豹子對你崇拜得五體投地我也覺得你真夠朋友,孫小果說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他看到田月的腰上多了一隻BP機而且還被一根白色的鏈子扣在褲帶上。他對女人挎BP機感到非常難受,他一直認為,女人挎BP機就像男人戴花頭巾而且還描了口紅一樣糟糕透頂。
他們很簡單地吃了一些魚肉,然後就來到了孫小果的那張腿腳腐朽的床上,四條腿在床上交叉換位騰挪跌宕,其中有一條腿還蹬翻了床邊的一張椅子,椅子也就同時四腳朝天了。房間裏有種濕漉漉的鞋襪的汗味和殘餘的煙味,而此時的孫小果卻感到幾個月不見田月,她床上的動作無比熟練遊刃有餘。孫小果突然從田月身上翻下來,氣喘籲籲地審問田月:“你說你從來不出台,為什麼配備了BP機?”田月貪婪的呻吟被中止後就如同手術時麻藥突然失效,她焦躁而惱怒地坐起來:“孫小果,你怎麼管得這麼寬?你還以為我是你什麼人?”孫小果用手指著漆色駁落的門:“你給我滾!”田月從床上反彈起來,迅速套上衣服,並將BP機慎重地扣到褲帶上:“我聽三豹子講了,你現在不過是偷看別人隱私的色情狂,你還以為你是什麼東西!”田月義無反顧地撞上門走了,夜晚的街巷裏依稀可聽到田月皮鞋的聲音怒氣衝衝。
孫小果倒在留有田月餘溫的床上,他的頭腦裏霧氣騰騰的就像一間桑拿浴室,他在裏麵看不清自己的影子,赤裸的身體如同一些晦澀深奧的詩歌。這個夜晚他眼前反複晃動著可紅、林小玲、田月等許多女人的麵孔,女人已把這個世界弄得麵目全非,他迷迷糊糊睡著後,一個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相結合的夢終於出現了,他乘著歌聲和翅膀飛向恐龍時代的森林,森林裏茂密的樹木和鋒利的陽光遙相呼應,遍地的鮮花和水草在森林之外的湖邊無比爛漫。他在夢中經曆了三萬多年後終於變成了一頭三層樓高的恐龍,然而剛剛開始陶醉於新生的幸福,一次巨大的災難降臨了,他被毀滅於天崩地裂之中。後來他在一個月白風清的夜裏,他看到了自己堅硬的化石……
任何女人隻要能明媒正娶都不願做情婦,孫小果一直沒有抓到張思凡與情婦鬼混的確鑿證據,在冬天一天天逼近的日子裏,他覺得自己並不是這個城市裏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物,他如同這個城市的情婦一樣,不能名正言順地行走在清白的陽光下,屬於他的是和蝙蝠一樣黑暗的時間與空間。這天晚上,他在海皇閣門前看到張思凡和一個背麵看上去還沒有初戀的女子迅速閃進了玻璃門內,他正在猶豫是否一同跟進大廳吃飯,人已下落不明了。最近,孫小果已經解決了心理上的恐懼和膽怯,因為在影視表演培訓班時,那位形象跟菩薩一樣麵目慈善的老師曾教導他們如何演好一個小偷,老師說,你演小偷時不要想到自己是在偷,你堅決認定你的錢和錢包是暫時放在別人那裏的,別人是暫時為你保管的,你不過是取回了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忘了說一聲“謝謝”而已。消除了這一心理障礙,你就會偷得從容不迫鎮靜自如準確流暢了。那天在“新安江大酒店”他以心安理得的表情坐到了距張思凡兩張桌子遠的一張小台子上,一位穿著幹淨態度親切的小姐為他泡上了一杯綠茶,然後將菜單遞給他,他反複研究菜單如同考古工作者麵對一個個棘手的出土文物一樣始終難下結論。服務小姐站在他身旁平靜如水,孫小果在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後咬牙決定了麻辣豆腐香菇菜心開洋冬瓜,小姐溫柔地問他:“先生,還要別的菜嗎?”孫小果說:“我是回民。”三個素菜一瓶啤酒花去了六十八塊錢,更為嘲弄人的是,張思凡與兩女五男八個人一起吃飯,席間,他們談論的都是生意上的事,其中有一位頭發很稀薄的胖子說了一句:“現在國家打擊走私的力度很大,張總,你那批海上拚裝的康柏電腦難度太大。”張思凡說:“我會找到省裏領導批條子的。”還有其他一些話對孫小果來說毫無意義,而且整個吃飯的過程中男女們團結緊張嚴肅活潑,沒有什麼對可紅有用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