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小超滿兩周歲了,小家夥聰明伶俐、能說會道,餘慧對向序開玩笑說:“簡直不像你的種!”小超揚起那顆圓乎乎的小腦袋問,“什麼是種呀?”一句話惹得兩口子笑得很開心。這一年夏天,向序辭了小保姆,小超進了一個由退休老太太們創辦的幼兒園,一是價格便宜,另外一個是離家近,至於教育管理方麵,基本上都是沒牙的老太太們教孩子唱一些帶有黃味的情歌,反正孩子也聽不懂,餘慧也就顧不了什麼精神汙染了。向序開始堅決反對,餘慧說:“小孩子懂什麼‘大姑娘,坐花轎,進了洞房心兒跳’的?”向序也掏不出更多的錢,也就隨了餘慧。俗話說,“人窮氣短”,向序在家務活動中,一般地都是以餘慧的意誌為政策和方向。反正現在社會上也沒有多少人再嘲笑“妻管嚴”了。
向序書稿已完成了三分之二,學校的宿舍樓也已經完工了,向序對這個夏天充滿了信心,他想暑假後肯定會有一套住房了,畢竟,他是縣師範的業務骨幹,這一點,連校長都承認。
餘慧說:“分到住房又有什麼了不起的,人家在外單位早就住上了!”
向序安慰說:“慢慢來嘛,一鍬挖不成一口井,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國家有具體的國情,學校也有學校的校情。”
“我不要你給我上思想教育課,我隻要有房子住就行,反正你總不能餓著肚子光著身子站在冰天雪地裏宣揚艱苦樸素。”餘慧對向序的崇拜早已隨時光的流逝風化鏽蝕了。向序也沒有更充分的論據論證寫書稿沒有住房就是精神高尚,更沒有理由強迫妻子接受這一事實。好在希望就在眼前,因而他隻得樂觀地勸妻子,“不要再吵了,麵包會有的,房子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熬過這個夏天,我們就解放了!”
餘慧當然想好上加好,“要是分不到中套,你就要挑個好樓層,一樓的堅決不要,最好是三樓。”她憧憬著未來,眼裏就流露出想入非非的目光,“要是有錢,真該鋪上地毯,還有彩電、冰箱,那才配套。”
向序走過來,手搭在餘慧的肩上輕輕地撫摸著,“我們下半年開始,每月存八十塊錢,兩年後我們就可以買到彩電了,現在彩電降價了。”
餘慧歪過頭說:“還要等兩年,說不準兩年後又要漲價了。哎喲,我的腰疼死了。”餘慧突然臉上肌肉緊繃,牙咬著嘴唇,額上冒出珠珠冷汗。
向序趕緊給妻子捶腰捏脊梁骨,餘慧倒在床上疼得氣喘籲籲。兒子小超在地上玩積木,嘴裏抗議道,“爸爸打媽媽,爸爸大壞蛋!”
這是一個陰天的晚上,餘慧的脊椎增生常常在陰雨天氣發作,疼起來死去活來。向序曾想給餘慧換一個工種,可繅絲廠廠長說:“擋車工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喊腰酸胳膊疼,這是很正常的職業病,就像你們教師常常是近視眼一樣,很正常嘛!”
餘慧咬著牙,臉色蒼白,“向序,我真的挺不住了,你可要救救我呀!”向序安慰說:“我會想辦法,爭取早點把你調出來!”餘慧眼淚汪汪近乎哀求地說:“靠誰都靠不住,是死是活,我隻有靠你了!”向序看著早已消失了浪漫與純情的餘慧,心裏亂極了,他兩手使勁地攥著自己的頭發,低著頭一聲不吭。“我求求你,你調到地區去吧!隻要你當了行署的秘書,哪怕我就是死了,等不到你能調動我的那一天,我也不怪你。”
向序依舊沉默,他無法放下自己的工作,他堅信要靠教育救國,必須走一條教學科學化的道路,而目前的教學大多隻是在做知識廣告。
宿舍樓分配方案公布後,向序就預感到前景不妙。工齡是分房的基數分,另外是人口分、職務分、職稱分、科研分。所有分配條件中隻有科研分對向序有利,其它向序完全處於劣勢,而且占優勢的科研分隻占8%,更何況24套住房共有127人申請,資曆不深的向序在嚴格而科學的量化統計麵前,實際上已陷入了不可逆轉的絕境。起初,向序以為作為一個教育科研單位分房時科研分肯定會占大比例,他想最少應占50%,然而校長在宿舍樓分配方案公布會上說:“實在太難了,許多老教師教幾十年了,到現在還住在兩間漏風透雨的房子裏,想起來,真有點對不起他們。”說到這裏,向序也就不再有多少怨氣了,雖說人家沒有什麼科研成果,但人家教書教了幾十年都快要進火葬場了,難道住一套不漏風雨的房子還值得去嫉妒和不滿嗎?
向序在開完了宿舍樓分配方案會後,一直不敢對餘慧說出實情,餘慧也就高高興興地每天上班下班逗孩子玩,還對小超說:“等爸爸分了一套住房後,就給我們小超單獨布置一個好大好大的房間,房間裏擺一張桌子讓小超畫畫堆積木。”小超說:“我還要一個大熊貓。”餘慧說:“好呀,媽媽給你再買一個大熊貓。”餘慧一高興,便唱起了前幾年流行的一首歌《熊貓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