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餘慧憤怒地扔下手中的提包,手指向序的鼻尖,“向序,你不是人,你虛偽透頂,你手摸心口想一想,你向序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餘慧罵著罵著就捶胸頓足地嚎啕大哭起來。
向序像一個被法官逼到死角的詐騙犯,麵對著鐵證如山的證據,張口結舌,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他的頭上冒出了涔涔細汗。
餘慧哭著說:“你分不到房子,還想著點子來騙我,你說你做什麼狗屁學問,你研究騙人的學問,當初我把你看得多麼了不起,你不過是一個無能的騙子!”
向序感到自己如陷入四麵楚歌中絕無生還的希望,失敗與絕望糾纏著他崩潰的神經,他知道自己不該欺騙無辜的餘慧,於是走上前來手搭著餘慧的肩愧疚地說:“慧,實在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這樣的,我是怕你難過,所以才一直沒有對你講明真相。”
餘慧用力推開向序,抹著眼淚責問:“你騙了我這麼多天後,現在我心裏就好過了嗎?”
向序說不出話來,隻得坐在床沿上繼續抽煙。
兒子端著衝鋒槍對著向序,“爸爸大壞蛋,我開槍把你打死掉!”
天已經黑透了。餘慧止住了哭,默坐在一張木椅上麵對著屋外洶湧的夜色如一尊泥塑。向序不停地抽煙,兒子歪在他的腿邊睡著了,一溜口水從兒子的嘴角流下來。
向序將兒子抱上床,蓋好被後,在縣委幹秘書的老同學張昆進來了。一看屋內氣氛有點不對勁,張昆就問道:“怎麼了?”
餘慧連忙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頓時笑容滿麵地讓坐,“沒什麼,沒什麼!我的眼睛裏被風吹進了一粒砂子,你看,揉得我淚水直流。”
向序遞給張昆一支不帶咀的“團結”煙,說:“是的,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張昆在向序拿煙的同時以更快的速度塞給向序一支“雲煙”,“是這樣的,”他掏出防風打火機給向序先點上煙,“我又換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新房,明天是星期天,請幾個老朋友去坐一坐,喝兩杯!”
張昆比向序小三歲,嶽丈原是副縣長,退下來之前將張昆從中學調到了縣委,最近剛提拔為秘書科副科長,住房由一室半一廳換成了兩室一廳,可謂雙喜臨門,此時,當然忘不了與老同學共享喬遷之喜。張昆說:“那本書稿完成得怎麼樣了?我常想,老同學當中就數你老兄最有成就。我們這些改行的人專業都丟光了。”
向序說:“搞學問就是清苦一些,要說自由,可以說搞學問的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誌去搞一些純粹的學問,搞自然科學更是如此!”
張昆說:“是呀,我們整天公務纏身,簡直沒時間看書。不過,說到底,不管幹什麼,大家都是為了生存。你目前迫切需要的是一套房子。”
“是呀,隻是僧多粥少,這次又沒輪上!”向序苦笑著搖搖頭。
餘慧給張昆倒了一杯茶,又給向序倒了一杯,臉上掛著笑,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何為跟我多次談到你,他希望你能去行署秘書處,最近又有幾個秘書提拔調出了,那裏正缺硬筆杆子,我從老同學私交出發,我勸你可以考慮考慮。”
“當然。不過,我的這部書稿已耗去了我七八年的心血,現在扔下了實在舍不得,而且我在學校裏呆的時間太久了,出去一時恐怕適應不了……”
張昆說:“邊幹邊學,環境可以改變人嘛!中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喜歡在一棵樹上吊死,柏楊的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兩人談了很長時間,隻是對話始終不能在同一主題下展開,因而整個過程就像一篇滯澀不流暢的文章一樣,沒勁!
張昆說:“我正式邀請你們夫妻倆,還有你們的寶貝兒子,明天上午十點準時去!”
夫妻倆將張昆送出巷口,兩人的腳步聲就不協調,一輕一重地踩著並不平坦的石板回家。
晚飯是開水泡飯就蘿卜幹,兩人都吃得很少。吃飯時沒有一句話,飯後餘慧碗一推就上床睡覺去了。向序忙著收拾殘局,在廚房裏叮哩當啷地洗涮了一通後,黑白電視上已經開始了“晚間新聞”,第一條新聞就是又一條全封閉的高速公路正式建成通車,播音員說其意義與影響是很大的。
晚上,向序幾次將餘慧扳過來,希望能夠談談心,消除一些誤解和隔閡,可餘慧還是扭過頭去,默默地流淚。向序感到自從餘慧懷孕後,夫妻間就時陰時晴,雖說一次次地都和好了,但每次和好後爭吵所留下的陰影更加深重,心靈的距離也就越來越遠。美蘇兩個超級大國能展開對話,曼德拉和德·克勒克都能坐到一張沙發上去,可他和餘慧卻難以在同一個枕頭上繼續溝通心靈。
不能想得太多,向序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