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序和餘慧一直不講話。
向序每天麵對著餘慧冷若冰霜的臉色一聲不吭地買菜、做飯。晚上,餘慧總是背對著他睡覺,他自己也沒有興趣和妻子親熱,坐在桌前趕寫書稿,可一天的忙碌又使他頭重腳輕,一個個文字像一座座墓碑般的沉重,他感到自己搬不動這些墓碑,一陣眩暈,他就不得不倒在床上睡覺。最近一段日子,書稿的進度很慢。出版社老張來信說,賣給向序的書號是最低價格了,希望他能把書寫完。可向序哪裏有付最低價格的錢。鄉下的父親平時不向向序要錢,隻是聲明,過幾年,地裏的活幹不動了,向序是應該要贍養老人的,養兒就是為了防老。向序當然想到六十多歲的鄉下父親依賴兒子的事實已經迫在眉睫了。
學校裏得分最高的前24名正在為樓層和大中小套展開一場拉鋸戰。為了分房,老同學、老朋友、老同事也顧不得往日的舊情了,一切溫情脈脈的麵紗都撕開了。兩位五十多歲的老教師為了爭三室一廳的大套根本不顧同學同事三十年的交情,在一通運籌帷幄無濟於事後不得不刺刀見紅地揭露對方在瞞報人口上的陰謀。其中一位老教師在鄉下的母親已在半年前去世,為了分房,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而另一位老教師由於關係親近而掌握了這一信息,於是當瞞報人口威脅到他分大套時也就毫不含糊地到校長那裏奏上一本。此事引發了一場公開的爭吵,向序感到極其迷惘困惑和理不清頭緒,隻是自己的事都管不過來,因而他也就不願想得太多太清楚。
夫妻冷戰半個月後的一天傍晚,下班回來的餘慧臉色溫和地主動跟向序打招呼,“向序!”這使向序感到震驚並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因為平時嘔氣總是向序主動向餘慧繳械。
“向序!”餘慧又喊了一句,“跟你說件事。”
向序有些激動和受寵若驚地問:“什麼事?”
餘慧坐到向序的身邊,說:“你們學校分到住房的人還沒有搬進新樓,是不是?”
“是的!”向序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們車間的人都說,隻要還沒搬進去,就有爭取的希望,”餘慧說到“希望”時臉上就放射出興奮的光芒來,“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是不是?”
這次向序沒有點頭,向序感到連百分之一的希望都沒有。
餘慧生怕向序聽不清,還往向序身邊湊了湊,“現在不是都興送禮嗎,是不是?酒杯是大印,香煙是通行證,酒瓶是手榴彈,這是社會上辦事的基本技術,隻要禮的分量夠了,死刑都能推遲槍斃。我想,我們送一些禮給你們校長,再說一說我們的苦衷,就會有希望分到房子!”
向序不無擔憂地說:“學校可跟社會上不一樣,校長不會收的。”
“隔行不隔理,學校也是社會的一個部門,所以送禮也一樣可以適用,隻要努力了,即使分不到房子,也不會後悔了!”餘慧總是對自己的意誌過分自信。
向序說:“第一,校長不會收;第二,我們沒錢送;第三,如果收了,房子還分不到,錢就等於白白扔了;第四,如果禮沒送成,還被外界知道了,麵子上很難堪;第五……”
餘慧對向序的十二點理由根本聽不進去,她一再給向序撐腰打氣,以堅定他的意誌,“你說過,機會是為有準備的人準備的,如果我們不去準備,那麼我們就將徹底失去分房的機會。錢,我可以借到。”
向序為餘慧還記得他在戀愛時說過的一句話而感到激動,但他對送禮實在顧慮太多,在餘慧麵前他最終還是一步步退卻,“即使送,又送什麼呢?”
“聽人說,要投其所好,你注意觀察一下,校長最喜歡什麼?”餘慧又叮囑一句:“從明天開始,你就有事沒事去校長辦公室轉一轉,彙報情況啦,沒話找話啦,都可以!關鍵是臨場發揮,不要讓他看出你是一個偵探的破綻來!”餘慧說到這裏竟然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