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 / 2)

天黑以後,向序所想到的就是晚上一定要保護好床的位置,否則就沒有睡覺的地方,隨著時間的延伸,這種希望漸漸地趨於破滅。至晚上十一點三十分,屋中央的床上終於漏下了第一滴雨,接著,線型的雨就開始纏綿起來。兒子過於疲勞,未能和爸爸戰鬥到底就睡著了。餘慧依然不動,她望了向序一眼,不吱聲。向序將兒子橫過身放在床上的位置,然後拿出一雙深筒膠靴放在床中央接雨,這已是家中最後一份盛雨的器具了。屋內四麵漏雨,床也不能再幻想挪動半步了,相對說來,床的位置是一個最安全的位置,這也是幾年來在風雨實踐中精心摸索和選擇的結果。

向序指著床上的安全地帶對餘慧說:“你就在這湊合著躺一會兒吧!”餘慧斜靠在床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隻長筒膠靴占據了床中央的位置,向序就不再有睡覺的地盤,聽著屋外狂風暴雨肆虐橫掃的喧囂聲,向序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如同淪陷於一個急速旋轉的漩渦,孤獨與悲涼也第一次占領了他的靈魂。

突然餘慧驚叫了一聲猛地坐起,一個新突破的漏雨趁其不備地打在了她的臉上,她像觸電一樣反彈起來。

正在打瞌睡的向序被餘慧大幅度的動作震醒,他迅速抓起另一隻膠靴去接漏雨,一臉憤怒的餘慧猛地奪下向序的膠靴,憤怒地扔到地上,“你看這個家還像個家嗎?!”

向序愣住了。

餘慧又哭了,“你整天搞你的破學問,家裏屋坍了你也不管,叫你找人修房子,你沒有錢;叫你自己上屋補漏,你連一兩水泥都找不到。整天還裝模作樣的假斯文,你說你讀那麼多書管屁用,這小城裏誰買你賬,誰把你當回事?”餘慧越說越氣,越氣就越刻薄,“你養不好老婆孩子,你就是無能!”

確實,上一次雷雨過後,餘慧叫向序搞點水泥將屋頂的漏雨處修修補補,買一包水泥用不完,可不買又到哪兒去要一小桶水泥沙漿?向序平時除了教書寫文章外和任何建築單位沒有任何瓜葛,自己又沒有權力去動用別人為自己的一小桶水泥沙漿奔走。向序找到校後勤主任,主任說:“學校最近又沒搞基建,怎麼有水泥沙漿呢,你到校外隨便哪個工地要一點不就得了。”他跑到一處正在建樓的基建工地,工人們忙忙碌碌地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向序,他又不認識任何人,於是,轉了幾圈後向序最終還是連一兩水泥也沒借到。

向序在餘慧的哭訴聲中,真正感到了自己除了教書之外沒有路子的尷尬與艱難。不過,這天晚上,他還是認為,這世界,大多數人都過著沒有路子的日子。於是,向序勸餘慧說:“你不要說了好不好?”

“我就要說!”餘慧的哭聲有些聲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