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鋼筋混凝土結構中,我妻子站在客廳油畫右下方終於爆發了,她以造反派性格為行動基礎,今天中午向我正式宣戰:“你再不將你母親送進精神病院,我就跟你離婚!”與此同時,她還反複運用這世界上最殘忍最惡毒的語言對我包抄、圍剿、襲擊、狂轟濫炸。其中有一句是,“老東西早死一天,文明就早一天走進我們家。”
我母親見到飯粒撒到桌上或地板上,她就手腳痙攣渾身發抖,然後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將米飯粒撿起來塞進幹癟的嘴裏反複咀嚼。當然哭完後母親擦幹眼淚又去洗鍋抹碗掃地一如既往地為我兒子倒尿盆洗全家的衣服。
母親的哭聲時常引來鄰居或樓下的行人駐足聆聽和分析研究。
現在,滿街流行音樂啤酒MTV性藥股票法國香水潔士苗條霜皮爾卡丹,我無法仇恨嘴裏咀嚼著口香糖的妻子如此尖刻。現在,我居住的這座城市今晚正在選美,全市人民統一思想統一部署地坐在了電視機前,幾位女人專家眼睛發直聚精會神地研究推敲你來我往的美女們大腿的長度乳房的高度屁股的寬度,我知道性藥和治療性病的廣告在這樣的晚上趾高氣揚振振有詞,我知道在酒吧和霓虹燈潦草的姿勢裏人們那般情真意切地享受著三點式股市風潮有獎銷售和通貨膨脹的刺激,這座城市裏的人們嘴裏沾滿了奶油、肯德基和麥當勞的音符已無須回憶或聆聽數十年前的風聲以及磨牙霍霍的細節。我堅決地關掉電視上幾位女人專家們過於專心致誌的表情,然後脫下西裝,於夜深人靜之時,逃離城市,潛入一九六〇年初春皖東故鄉冰冷的煉鐵爐旁和不再有炊煙的村莊的深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