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逼上牆兄弟圖取命 救社稷血染玄武門(1 / 3)

武德九年夏天,突厥數萬騎兵再一次入侵邊塞。按過去慣例,皇帝應當委天策上將李世民抵禦。這次,太子建成卻向父皇提議由齊王元吉掛帥和李藝出征,目的在於防止秦王再擁重兵。此議被皇帝準奏後,李元吉得寸進尺,向父皇提出,要天策府將領尉遲敬德、程咬金、段誌玄和秦叔寶一道出征,想借此把秦府精兵轉到自己手裏。那天,他在東宮顯德殿正與太子商議,卻被帳幕後麵的率更丞王晊聽到:

“兄長,這是我給父皇的出征奏章,您設法叫父皇盡快恩準。裏頭最重要的是,要天策府將領尉遲敬德、程咬金、段誌玄和秦叔寶一道出征,隻要把老二身邊這幾個家夥弄到我手裏,要取老二性命就如囊中取物一般容易了。”

王晊猛地一驚,從帷幄縫隙中往外一瞧,太子正看老四的奏章,邊看邊露出滿意的笑容道:

“這叫斧底抽薪!老二沒有了這幾員虎將,就是橫暴的螃蟹,看他能橫行幾時。”

“沒問題嗎?”

“我當盡力讓父皇恩準。”

“真要這樣,我讓尉遲敬德、程咬金、段誌玄和秦叔寶做先鋒,去邊塞和突厥廝殺,我半途來個回馬槍,領一二千快騎就可以踏平天策府,殺了老二這個‘楚霸王’ ……”

“好,好……事成之日,父皇禪位,我讓你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宰相。”

“嗯,好呀,好……”

聽到此,率更丞王晊一刻也不敢停留,偷偷溜出東宮,來到承乾殿的天策府。所謂率更丞,是掌管東宮更鼓的位不尊的低級官員,他的行蹤反而不引起別人注意。當時李世民正巧去了尉遲敬德府上,長孫王妃見王晊氣喘籲籲一臉焦急走了進來,忙笑問道:

“王大人,看你走的……快坐下平平喘,喝茶,有事嗎?”

“大事不好!”王晊剛一坐下,又站了起來,“王爺呢?”

“去看尉遲敬德去了。”王妃親昵地壓壓王晊肩膀,讓他坐下,“有事坐下慢慢說。”

“我不能在此久留!要掉腦袋了呀!”

“啊!有這樣嚴重嗎?”

王晊一字不漏把聽到太子、齊王的密謀向長孫王妃說了,說完他就告辭走了,他怕太子發現他的行蹤,引起懷疑。

率更丞一走,長孫王妃坐在椅子上半天沒有動彈:這確乎太嚴重太可怕了!定了定神,見兄長無忌走了進來,她努力恢複常態,笑容可掬地迎著兄長道:

“來找世民嗎?”

“是呀,妹夫在府上?”

“去尉遲敬德府上了,你快去把他叫了回來。”王妃既不請兄長落坐,又不叫宮女奉茶。

“不急。”長孫無忌兀自坐了下來,“沒啥急事。”

“快去,快去呀!”

“你今天怎麼了?”長孫無忌望著妹妹。長孫王妃終於掩飾不住內心的驚懼與恐慌,她一股勁兒地催促兄長道:

“十萬火急!我暫且不能說,你就叫世民立即回府!”

長孫無忌見平常冷靜沉著的王妃,今天如此反常,知道一定出了事情,便急急走出殿,從馬廄裏牽出一匹馬,朝尉遲敬德府上奔去。不一會兒,李世民、長孫無忌、高士廉、尉遲敬德、侯君集和張公謹,都陸陸續續來到了秦王府。

李世民從王妃那兒聽到王晊來報告的事情原委,便領著幾位心腹府屬將領,來到天策府的一間密室商議。

長孫王妃自己倒回避了。

已經沒有任何猶豫回旋的餘地了。長孫無忌聽完妹夫李世民轉述的東宮密謀,狠狠說道:

“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形勢危急,禍在旦夕,唯一的活路是先下手宰了老大、老四……”

李世民突然仰天長歎,吟出曹子建的《七步詩》:

煮豆燃豆萁,

漉豉以為汁。

萁在釜下燃,

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他想起《世說新語》中的故事:文帝嚐令東阿王(曹植)七步中作詩,不成者行大法(斬),曹植應聲便為詩……現在自己的兄長、四弟重蹈覆轍,竟然磨刀謔謔要取自己性命。他禁不住淚容滿麵,對長孫無忌所說的“宰了老大、老四”沉吟不語。

尉遲敬德忍耐不住,跳了起來道:

“人誰不惡死!今眾人以死奉王,這是天意。禍機垂發,而大王猶晏然不動,大王縱自輕,如社稷宗廟奈何?大王不用無忌之言,敬德將竄身草澤,不能再留在大王左右,束手受戮了!”

“骨肉相殘,古今大惡!”李世民悲歎道,“我哪裏不知道禍在旦夕呢?我是想讓他們先動手,我再挾義討伐……”

“不能等啊!”長孫無忌道,“就要掉腦袋了呀,如果敬德等離大王而去,無忌亦當相隨而去,你怎麼能等?”

尉遲敬德火冒冒地喊:

“大王如今處事有疑,非智;臨難不決,非勇!大王在府內蓄有勇士八百餘人,在外者都已入宮,擐甲執兵,事勢已成。你就讓我領幾個小兒,衝進東宮殺了太子,再宰了齊王那刁童吧!”

“不是我猶豫不決,”李世民從痛苦的思索中醒了過來,揩去淚水振作精神地道,“此事必須深思熟慮,確保一經行動,萬無一失。敬德你立即去招房玄齡、杜如晦回來!”

“他們要不奉命怎麼辦?”尉遲敬德高興起來,卻故意問。

李世民解下自己的佩劍,交與尉遲敬德,斬釘截鐵地道:

“如不奉命,斬其首級回來!”

“是!”尉遲敬德勁頭十足,飛馬馳出京都。

日落黃昏,三匹駿馬發瘋似地從南奔進京都明德門,穿過寬闊坦直行人漸漸稀少的朱雀大街。騎在馬上的三名漢子歪戴著草帽,穿一身便服,草帽壓得很低,顯然是有意偽裝過的。三匹快馬來到皇城根的尉遲敬德府,跳下馬,再一次換過裝,便乘著漸濃的夜色,悄悄溜進了宮城南麵的秦王府。

那裏,早有長孫無忌在門外迎候。

同一時候,太子建成懷揣齊王元吉的奏章,也悄悄走進了皇帝臨幸尹德妃的延嘉殿。當時,老皇帝正和年輕的尹德妃和宮女在臥榻上嬉戲取樂,皇帝叫宮女脫去德妃的胸衣,要看看她的一雙豐乳是否又有“長進”。尹德妃裝腔作勢捂著胸衣,格格格發笑。一下擰著笑彎了腰的貼身宮女的屁股,一下又倒入老皇帝的懷裏。一會兒自己掀開胸衣,顯山露水地亮出碩大無朋的大奶子,挑撥起老皇帝的性欲。李淵突然忍耐不住地抓著一個宮女,去摸他的下麵,急急道:

“起來了吧,起來了吧?”

十五六歲的宮女,臉紅心熱地嘀咕:

“起來了,萬歲爺……”

就在事成未成之際,老太監一腳踹了進來,伏地稟報道:

“萬歲爺,太子在外麵求見!”

李淵的褲頭剛由宮女鬆了下來,德妃也已經光溜溜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扶起來的“寶貝”,不能讓它就這麼倒了,對太子早不來遲不來十分惱火,沒好氣地道:

“叫他在外麵候著……”

“是!”老太監扶著膝頭準備起身。

“過來,過來……”

“是!”老太監再磕一下頭。

“不是叫你,退下去,叫太子候著。”皇帝快活地哼叫開了,“哎,進去,進去,扶著點……”

老太監不敢抬頭,終於不明白萬歲爺在說什麼。他嘟嘟噥噥走了出去,心裏自言自語:“一會兒候著,一會兒過來,一會兒進去……皇帝究竟要太子怎麼著?”

有扶不起的阿鬥,也有扶不起的老皇帝。一番努力算是白費了,李淵一身虛汗草草收場,重整衣冠,來到延嘉殿前殿,太子建成跪在那兒兩膝發麻了。幸得父皇不能打“持久戰”,否則他非癱在地上不可。李淵在龍椅上坐下,白一眼太子,稍感失落地問:

“深夜見駕,何事?”

“父皇,”建成誠惶誠恐地說,“老四過兩天就要出征了,為了征戰取得必勝把握,這裏有他剛呈父皇的奏章。”

“哦,呈上來。”懶洋洋的聲音。

太監從太子手裏接過奏折遞給皇帝,李淵拿在手裏翻了一翻,溜了一遍,麵有倦容和難色地道:

“啊,要挖老二的牆腳……這幾個大將,尉遲敬德、程咬金、段誌玄,還有秦叔寶――”他點著一個個名字,“老四都要,他口氣不小呀。留在這裏吧,讓朕再問問老二……”

“父皇,打仗如搶火,可不能――”

“你跪安吧!”

太子建成退了下去,碰上重整嬌容出來的尹德妃,如此這般對父皇寵幸的母妃吹了陣耳邊風。尹德妃來到皇帝身邊,扶他進去安歇,又不厭其煩說開了齊王元吉的奏章一事。

在秦王府的密室裏,李世民、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尉遲敬德、高士廉、侯君集和張公謹,密商到了子夜時分。當前形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決無退路的看法完全統一,發動一場誅殺太子建成、齊王元吉的宮廷政變,進入到了實質性的謀略階段。謀事冷靜縝密的房玄齡揉著發澀的眼睛,盯著躁動不安的秦王世民道:

“主公,秦府麵對的是東宮、齊府兩大對手。不說外援,單講宮城,東宮有長林軍數千,齊府有親兵將領無數,單憑秦府這些人馬,如果分而治之,是很難奏效的呀!”

在坐的諸公,一時語塞。也許過於疲勞,作出決定後亢奮激動的頭腦近乎麻木,誰也沒去想房玄齡提到的問題。

“有什麼鳥擔心的!”尉遲敬德突然大呼一聲,“給我一匹好馬,我一個人衝進東宮把太子的腦袋割了下來。”

“還有齊王元吉呢?”房玄齡緩緩說道,“他要知道東宮出事,領著兵將殺了過來,他可不是李建成那樣的軟蛋――何況他現在是征剿突厥的主帥,重兵在握,戰將如雲。他要下一道密令將軍營兵卒調了進來,長安城豈有完卵?”

“玄齡所言極是,”杜如晦斬釘截鐵地道,“我們處於劣勢,隻能采取迅雷不及掩耳之法,一石二鳥,將太子、齊王立斬馬下,使對手群龍無首,不攻自破。不能拖泥帶水,給對手喘息反攻之機。主公,你得想法調動太子、齊王,湊合到一塊兒。”

“嗯,玄齡、如晦之慮我早想過,”李世民從痛苦的思索中醒了過來,兩眼如電火灼灼逼人,“我已有計――現在是六月三日淩晨,天明以後我將依計而行。我會保證在明天――六月四日上午,讓建成和元吉一起進太極宮參見父皇。我們的人馬就埋伏在玄武門臨湖殿左右,太子、齊王一到,我們一齊衝上去,要像如晦所言,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二人射殺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