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事變後的第三天,六月七日,皇帝李淵下詔立李世民為皇太子,正式入主東宮,處理國家一切政務。詔文曰:
皇太子世民夙稟生知,知量明允,文德武功,平一宇
內,九官惟序,四門以穆。朕付托得人,義同釋負,遐邇
寧泰,嘉慰良深。自今後軍機兵伏倉糧,凡厥庶政,事無
大小,悉委皇太子決斷,然後奏聞。
原秦王府屬官,得到重新封任,宇文士及為太子詹事;長孫無忌、杜如晦為左庶子;高士廉、房玄齡為右庶子;尉遲敬德為左衛率,程咬金為右衛率;唐儉、虞世南為中舍人,褚亮為舍人,姚思廉為洗馬。原東宮洗馬魏征為管事主簿,這樣,組成了以太子世民為首的東宮決策機構,繼續維持朝廷運轉。
李世民愛才,特別愛大智大勇之才。原東宮洗馬魏征,刀架在脖子上仍胸懷坦蕩,誓死如歸地講真話:“如果太子建成早聽我的勸告,也不會有今天的下場。人各為其主,我忠於我的主人李建成,這有什麼錯呢?管仲不是還曾射中小白的帶鉤嗎?”憑這一席話,他就免了魏征的死罪。原來聽說魏征為瓦崗軍李密、夏王竇建德獻策,在他們敗亡受死時,幡然省悟沒聽魏征的話,他對此還半信半疑。一想到自己第一次平定劉黑闥並未湊效,魏征輔佐老大第二次剿滅成功,他完全折服了。當即把魏征封為管事主簿,帶回王府,經過徹夜長談,把他引為知己。對他的深謀遠慮,錚錚忠言,納諫如流。
魏征對李世民毫無顧忌地說:
“前宮結釁宗社,得罪神人,已遭天譴。然罪在二凶,前宮官屬皆天子重委,其中不乏驍將能臣,願太子示以公心,停止罰戮,盡收前宮才俊於轂中。不示至公,將禍不可解。”
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是出於迫不得已,他也正想妥善處理“蹀血禁門”留下的不良影響。聽了魏征剖腹之言,第二天下詔大赦天下。凶逆之罪,止於建成、元吉,其餘前宮、齊府官屬親眷一律不再追究,其僧、尼、道士、女冠依舊。
李世民有容納百川的胸襟,對原東宮府屬中傑出人才大膽地加以信任與拔用。詔令發出,原來參加攻打過玄武門的翊衛車騎將軍馮立、左車騎謝叔方,從逃逸的荒野中回到長安。馮立親手殺死屯營將軍敬君弘後,聲稱:“微以報太子矣!”足見他是李建成的“心腹死黨”。六月五日,他前來請罪,李世民斥責說:
“你在東宮,潛為間構,阻我骨肉,罪之一也;昨日複出兵玄武門來戰,殺傷我將士,罪之二也。”
當馮立表示痛改前非,李世民就加以撫慰,授以左屯中郎將,馮立泣不成聲地道:
“逢莫大之恩,幸而獲濟,終當以死奉答!”
攻打玄武門,後來又包圍秦府的副護軍、附馬爺薛萬徹,亡命終南山後藏匿不出,李世民派遣魏征前去招諭。薛萬徹回到京城,自縛其身,向太子李世民負荊請罪。李世民親自為他鬆綁,撫慰道:
“你皆忠於所事,真義士也!”
不久,李世民拜薛萬徹為右領軍將軍。
對原東宮府屬中的能臣,李世民同樣加以重用,甚至引為知己。原太子中允王珪、東宮屬官韋挺,被貶雋州,李世民將他們召回,封為諫議大夫,留在身邊作顧問。
長安、洛陽的建成、元吉餘黨,暫且安下心來,有的官複原職,有的在家賦閑,都不敢恣肆鬧事。委屈突通為陝東大行台左仆射,鎮守洛陽;遣右衛大將軍柴紹出征突厥,戰於泰州,斬突厥大將特勒一人,士卒首級千餘,邊境暫時安定。
李世民縱禁苑鷹犬,罷四方貢獻,聽百官各陳治平之道,政令簡約而整肅,中外大悅。
過了幾天,皇帝李淵以手詔賜裴寂、蕭瑀、陳叔達和黃門侍郎裴矩等曰:“朕當加尊號為太上皇。”表示了要早些禪位的意思。這是李淵的明智之舉,一則朝廷政務已交太子世民,二則痛失二子他身心和皇威均受到嚴重打擊和傷害。本來李唐天下就是二兒世民打下來的,二十八九歲的他誅殺了兩個兄弟,精力充沛雄心萬丈,再不把皇位交給他,弄不好今後父子皆成陌路之人。
李淵在千秋樓邀飲裴寂時,推心置腹地說:
“老啦,人已經殺了,朕不想再跟世民去爭個理長理短。幹脆把位子騰給太子,朕隻想安安樂樂去享太上皇的福了。”
裴寂扶太子建成,落得如此下場,李世民做了皇帝,還不知怎麼拿他開涮;心想有李淵在前麵擋風,或許還能苟且幾年。現在他要做太上皇去享自己的福,還能說什麼呢?
“唉,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他呢!”裴寂長歎一聲。如果李世民不饒他,認起真來,還將禍及子孫,他心有不甘地剌了句,“隻是聖上的兒孫也不能保全,不說老大、老四,就是孫子輩,一古腦兒就滅了十王啦,整整十行絕籍了。”
“報應,報應……”李淵每想及此就心痛如割,他拿酒來麻醉自己道,“悔不該當初聽你的,立了建成;要立世民為太子,也許他們兄弟就相安無事了。”
“事情還沒完,”裴寂不陰不陽地說,“聖上頒布了詔書,京城暫時是沒事了,可是外麵難說啊!”
“外麵?”李淵停杯半醉。
“太子建成仁厚,外麵的王呀,疆吏呀,多與他交好,就沒人為他討個說法嗎?”裴寂唯恐天下不亂。
“喝,喝……一醉解千愁!”李淵不想再看到皇室內部廝殺,他醉醺醺地瞪著紅眼珠結結巴巴地說,“隻要廬江王、幽州大都……都督李瑗不鬧事,旁,旁的就沒……沒事。”
廬江王李瑗,是李淵從兄之子,建成、世民一輩的堂兄弟。李瑗生性懦弱,不是將才,封他為幽州大都督時,李淵遣右領軍將軍王君廓作他的副手。王君廓原是竇建德部將,盜寇出身,勇悍險詐,李瑗卻推心倚仗,並結為兒女親家。當初太子建成謀害秦王,曾與李瑗暗通,密為外應。玄武門之變後,詔遣通事舍人崔敦禮馳往幽州,要李瑗回京。李瑗做賊心虛,與王君廓謀議。
王君廓欲取李瑗邀功,便故意說道:
“大王進京,必無全理。今擁兵數萬,奈何受欽使之召,自投羅網呢?”說完還灑出幾滴眼淚。
“我今以命托公,舉事決矣!”李瑗對王君廓深信不疑,乃把欽使崔敦禮抓了起來,逼他說出京師情況。崔敦禮威武不屈,李瑗將他囚禁在都督府。同時發驛征兵,且召燕州剌史王詵赴薊,共商舉兵之事。兵曹參軍王利涉諫李瑗說:
“王君廓反複無常,不可委以機柄,宜早除去,以王詵代之。”
李瑗猶豫未決,王君廓已知隱情,乘夜去見王詵。王詵剛沐浴,披發而出,王君廓揮劍斬首,舉起首級對王詵部將道:
“李瑗與王詵反叛朝廷,囚執欽使,擅自征兵。今王詵被誅,獨有李瑗,一跳梁小醜也!你們是隨李瑗遭滅族之罪,還是跟我王君廓立功取得富貴呢?”
“願隨主公討賊!”眾人齊呼。
王君廓乃帥其麾下千餘人,逾西城進入都督府。李瑗開始還在睡大覺,懵然不覺,直到聽心腹幕僚說王君廓從囚室釋放了崔敦禮,他才遽然竄下床,匆忙帥手下數百人披甲而出,與王君廓在中門狹路相逢。王君廓對李瑗部卒喊話道:
“李瑗叛逆朝廷,你們願跟他赴湯蹈火陷滅頂之災?”
眾卒棄甲而逃,僅剩李瑗一人,李瑗罵王君廓道:
“你這個無恥小人,還是親家,竟敢賣我!”
王君廓陰笑一聲,命將李瑗捆了,縊死,割下首級,隨奏章一道遣六百裏飛騎傳首京城。王君廓因此封左領軍大將軍兼幽州都督,李瑗的家口財物全部抄沒賞給了他。
幽州廬江王李瑗的叛亂,給李世民敲響了警鍾。為了加強對朝廷的絕對控製,李世民又一次改組中樞權力機構。任命高士廉為侍中,房玄齡、宇文士及為中書令,蕭瑀為左仆射,封德彝為右仆射,長孫無忌為吏部尚書,杜如晦為兵部尚書,原天策府兵曹參軍杜淹為禦使大夫,顏師古為中書舍人,劉林甫為中書侍郎。
唐初君主的輔佐機構,習依隋製,設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三省長官均為宰相。尚書省原設尚書令,因李世民為秦王時曾任此職,其後不置,以左右仆射為尚書省最高長官,也即宰相。尚書省是中央最高政權機構,下設吏、兵、刑、戶、工、禮等六部,管理日常政務,各部以尚書為長官,侍郎副之。
中書省是幫助皇帝收發文書、起草和傳達詔令的文書處理機關,長官為中書令,以中書侍郎副之。
門下省是參與審議、掌管機要的皇帝最親近的侍從,長官為侍中,以守侍中副之。
武德年間,宰相一般為六人,即左右仆射,加中書令、侍中各二人。侍中因地位特高,又是最親近皇帝的人,所以常作為對大臣的加銜,如不帶“同平章事”稱號,便不算宰相。為防止權臣篡位重演,三省長官都不輕易授人,而以級別較低的其他官職,加上“參掌機務”、“參預朝政”、“參知政事”等頭銜,行使宰相的職權。
三省之外,還有三省:即秘書省、殿中省、內侍省,各省設監為長官,少監副之。秘書省領著作、太史二局,隸中書之下。殿中、內侍二省都是宮廷事務機構,一個為皇帝服務,一個為皇後服務。此外還有九寺五監,如太常寺、光祿寺等等。
軍事係統也作了相應調整:以秦叔寶為左衛大將軍,程咬金為右武侯大將軍,尉遲敬德為右武侯大將軍,侯君集為左衛將軍,段誌玄為驍衛將軍,薛萬徹為右領軍將軍,張公謹為右武侯將軍,長孫無忌的兄長長孫安業為右監門將軍。
皇帝李淵的班底,除了蕭瑀、封德彝被重新任用,裴寂那一夥人基本被架空起來了。
前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的黨羽,散亡在民間,雖有大赦令,仍然不得安寧。一些地方疆吏,爭相追捕以邀功請賞,使得一些想歸順的人也心存餘悸。諫議大夫王珪不畏嫌言上書,直言赦令不行邀賞者將激起更大“禍亂”的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