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夏日,英國路透社記者奧尼爾先生和香港《南華早報》記者胡翠芬小姐約我見麵。原本我們的話題理所當然是關於文學創作,可是剛一坐定,奧尼爾先生的一句隨便的問話,卻改變了那天晚上談話的話題。
他問我:“葉先生,你家的房子最近會不會被拆掉?”
他告訴我,他這幾天在上海,正忙於采訪拆遷情況,所以也就問我這一問題。
就是他的這句話,竟然使我談了一大通關於上海房地產的話題。
我是迄今仍在“岸”上的作家,未曾“下海”。我不是房地產商,原本是個“房地產盲”,對於房地產一竅不通。一個極為偶然的機會,把我卷進了這個陌生的領域……
那是前些日子,受美國友人和香港友人之托,要在上海買商品房。於是我也就循著報紙上每天都有的一大堆商品房廣告,去找房地產公司,跟他們談商品房,請他們帶著看商品房。
這樣,我也就戴起了紅色、橙色的塑料安全帽,在那些滿是水泥漿、碎磚頭的建築工地上奔走。
我也在各式各樣的漂亮的售樓處,跟售樓小姐切磋房型圖和價格表。在豪華的、寬敞的辦公桌前,跟坐在高背皮轉椅的“老總”談論商品房的升值潛力……
這麼一來,我也開始懂得什麼叫“得房率”、什麼叫“朝向費”,什麼叫“期房”、什麼叫“現房”,什麼叫“外銷房”、什麼叫“內銷房”,什麼叫“按揭”,什麼叫“物業管理”,等等。
替人買房子的過程,仿佛成了一次對上海房地產業不亮采訪證的真實采訪。我在無意之中,卷進了中國當前的熱點話題。
在全國,上海的房地產市場有著典型性。
在中國大陸,商品房房價最高的是三個城市,即北京、上海、深圳。
北京的房價高是不言而喻的——因為北京是首都,不僅北京市本身人口眾多,而且全國各省市都想在北京立足、投資,房子緊張,房價當然上揚。
深圳的房價高,則因為深圳毗鄰香港。香港房價高昂,也就直接影響了深圳的樓市。
上海是一座擁有一千二百萬人口的大城市。上海人的住房向來緊張。正因為這樣,商品房的出現,引起上海人的莫大關注。這幾年,上海房地產公司蜂起,商品房遍布上海的“東南西北中”。上海的商品房價格連年攀升。
商品房,如今成了中國老百姓最為關心的熱門話題之一。
盡管電視裏有“房地產係列講座”,書店裏有各種“房地產係列叢書”,然而,我作為一個作家,從我的特殊視角觀察上海的房地產市場,也就得出許多與那些“係列”全然不同的印象。
其實,我的視角,並沒有多大“特殊”。我不過是從老百姓的視角看房地產市場罷了。
我麵對奧尼爾先生以及胡翠芬小姐,居然十分“內行”地回答他們關於上海房地產的一個個問題,談了一大通房地產的“生意經”,作了一場“非文學”談話……
奧尼爾先生和胡翠芬小姐不約而同關心起上海的房地產業,是因為各有各的緣由:
奧尼爾先生來到上海,敏銳地發現上海簡直如同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法國,到處在拆遷,到處在大興土木,上海成了一個“大工地”。當然,上海成了“大工地”,不光是在大批建造商品房,而且在大規模建造高架橋、地鐵、大工廠、大工程等。他立即把上海的大規模動遷,作為自己采訪的視點。所以他一見麵也就問起我家的房子會不會被拆遷的問題。
胡小姐是新加坡人,派駐上海工作,報社花二十萬美元為她買了一套三房一廳的商品房住宅,又向房地產公司租借了一套辦公室。這套辦公室光是請人裝修,就花了五萬元人民幣。她對於上海的商品房,很想做仔細的了解。
正因為這樣,作為新聞記者,他們都注意起上海房地產這個熱門話題。
我十分投入,跟奧尼爾先生以及胡小姐竟然就這個熱門話題,聊了整整一個晚上,而我卻忘了,我並非房地產商,甚至可以說與房地產界毫不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