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葉。可是,前些日子,在商品房工地,人們總是喊我“楊先生”。我呢?居然也連忙答應!有一回,一位售樓小姐正帶著我這位“楊先生”參觀新樓,忽地遇見熟人,喊我“葉老師”。那售樓小姐好奇怪,問我道:“先生,你到底姓楊還是姓葉?”
又有一回,一位售樓小姐帶著我步入商品房的外陽台時,發覺陽台特別大,用鋁合金窗封閉。小姐解釋說,陽台大,便於安放健身器材,鍛煉身體。我問道:“陽台的建築麵積怎麼算?”小姐答道:“當然一平方米算一平方米。”我笑道:“應該按投影麵積的一半計算!”小姐聽了,驚訝道:“楊先生也是做房地產的?!”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無意之中露出了“內行話”——如今,房地產商為了多賺錢,往往把外陽台越搞越大,用鋁合金窗封閉後,“一平方米算一平方米”!
我怎麼會改姓“楊”?怎麼會對房地產“內行”起來的呢?此事說來話長……
我曾說過,我的紀實文學,“七分跑,三分寫”。所謂“跑”,也就是采訪。通常的采訪,總是拿著介紹信或者采訪證。但是,我最初對房地產發生興趣,進行了一係列“不亮證”的采訪。作為這些“不亮證”的采訪成果,便是最初的那部十萬字的紀實中篇。
很多熟悉我寫作路子的讀者感到奇怪,問我:“你怎麼會不寫政治題材,忽然卷進了房地產?”
其實,寫《商品房白皮書》的起因,純屬偶然。那是因為我在美國的兩位親友和一位香港朋友,托我在上海買商品房。於是,我依照報紙上的商品房廣告,來到許多房地產公司的售樓處,跟售樓小姐打交道。本來,我對房地產一竅不通,連什麼是朝向費、層次費、得房率都不懂。漸漸地,我進入“角色”,因為我發覺,商品房不僅是眾所關注的問題,也是眾說紛紜的話題。後來,我自己又買了商品房,在購買過程中,又一次深入到房地產市場……
我走進書店,見到的是一大堆關於商品房的設計、建築、開發、銷售、管理方麵的專業書籍,卻沒有一本商品房這一題材的紀實文學作品。憑借著職業的敏感,我以為商品房這一題材,很值得寫一部長篇紀實文學。我定下這部作品的基調,即從老百姓的視角看商品房,而不是站在房地產商的立場上談商品房。
於是,我“化裝”成普通的購房者,來到一個個售樓處,看房型圖,討價還價;戴起橙紅色的塑料安全帽,在一個又一個商品房工地實地踏勘……售樓小姐總要問“先生貴姓”,在上海,我一說真名實姓,馬上就會被人知道是作家。原先替人買房,我用的是別人的名字;如今,我改姓“楊”——因為我的妻子姓楊。於是,售樓小姐們便叫我“楊先生”。房地產公司的“老總”們,也叫我“楊先生”。有時,為了便於聯係,購房者要留下電話號碼,我就留下了“BP”機的號碼。
“混”在購房者之中,我不僅可以了解商品房開發商的許多真實情況,而且可以聽到普通老百姓對於商品房的種種議論,知道購房者對於商品房的種種看法,他們最關心什麼,最擔心什麼。比如,老百姓議論最多的是商品房的房價,最關心的是商品房的房價會不會降下來……
我的這本書,是為老百姓而寫,所以我絕不希望我的書帶有任何商業廣告色彩,盡管房地產業的廣告是最多、最大的,盡管房地產商為了促銷是不惜工本的。
通過“化裝”采訪之後,我了解了老百姓和房地產商這一頭,但是感到“不亮證”采訪也受到種種局限,不能掌握全局的情況。於是,“楊先生”又變回“葉永烈”,我“亮證”踏進中華人民共和國建設部,采訪了建設部部長,采訪了房地產司司長。另外,在北京還采訪了中國最大的商品房開發公司——“中國房地產開發集團”總裁孟曉蘇。全國五分之一的商品房,是這家公司開發的。何況,孟曉蘇還是一位房地產專業的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