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陰曆七夕——七月初七,成了哈同花園的盛大節日,因為這一天是哈同夫人的生日。每逢這一天,孩子們都要向哈同夫人表示祝賀。於是,莊肇一夫婦總要帶著孩子專程從北京前往上海,前去祝賀。也正巧,陰曆七月初七,正是暑假,成了孩子們暑假去上海的最好機會。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莊肇一到了上海,在哈同花園露麵不久,就撇下羅馥貞走了。據說是去揚州老家,一去就是一兩個月才回北京。年年如此。直到為人嚴厲的哈同夫人在1941年去世之後,莊肇一無所顧忌了,他每年去揚州的“秘密”這才公開:原來,他在北京結識一位女子,安頓在揚州。這位女子在揚州生下一子一女。兒子出生於1940年8月9日,取名為莊則棟。

1945年秋,抗日戰爭勝利,莊肇一也就從揚州把一子一女以及孩子的母親接到北京。這時,莊則君第一次見到了同父異母的五歲弟弟莊則棟。雖說是同父異母,莊則君對比她小十歲的弟弟莊則棟非常關照。由於她的介紹,我得以詳細采訪了莊則棟。從此,我與莊則君、莊則棟有了許多交往。

我去北京看望莊則棟的時候,一位戴眼鏡的中年婦女出來倒垃圾。我上前問她“這裏是莊先生的家嗎”,她並不正麵予以答複,卻以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反問我“你貴姓”。當她得知我是“上海的葉先生”,馬上變得很熱情,連聲說:“請進!請進!”

我在莊則棟姐姐送我的畫冊中,見到過她的照片,認出她是莊則棟的日本夫人佐佐木敦子。她能講這麼一口流利的中國普通話,使我頗為驚訝。

莊則棟上班去了。我原本以為,莊則棟擔任教練是個“虛銜”,用不著去上班。可是,佐佐木敦子卻告訴我,他差不多天天下午去教球,教二十來個六歲至十幾歲的孩子打乒乓球,依然很忙。她說,在莊先生的心中,百分之九十七是乒乓球,百分之三才是生活!

在我麵前,她總是稱莊則棟為莊先生。我問她,在家裏是不是也喊他“莊先生”?她大笑起來,最初跟他相識時,稱他“莊先生”。相熟後,喊他“同誌哥”。後來,喊他“大龍哥”。為什麼喊他“大龍哥”呢?因為莊則棟屬龍。如今在家中,對他的稱呼常常是“喂”。隻有在客人麵前,才稱他莊先生。

我問她,你心目中的莊則棟,是怎樣的人?

她答曰:“水晶人!”

她解釋說,莊則棟胸無城府,表裏如一,所以他完全“透明”,是個“水晶人”。

其實,她也是一個“水晶人”。她很健談,有什麼說什麼。她告訴我,雖說她是日本人,但是她生在中國,而且在中國上學,所以她能講一口中國話。當然,如果仔細地聽,還是能夠隱約聽出她的日本口音。

她跟莊則棟相識於1971年。那時,中國乒乓球隊前往日本參加第31屆世乒賽,而她在日本。她喜歡乒乓球運動,又會說漢語,出於對中國乒乓球星的景仰,便和一位女友一起去看望中國乒乓球隊。在那裏,她這位“球迷”,見了莊則棟一麵,說了幾句話。此後,在1972年,莊則棟又去日本。她這位熱心的球迷,再去看望莊則棟,又是匆匆見了一麵。

這兩回,都隻是“球迷”和“球星”的會見而已。此後,彼此毫無聯係。

千裏有緣一線牽。十三個春秋飛逝。1985年,佐佐木敦子作為日本一家公司的代表來北京。她的心中,思念著莊則棟。她很想再見到莊則棟。

她終於在北京見到了“莊先生”:莊則棟恰恰在一年多前——1983年春從山西調回北京;莊則棟和他的前妻鮑蕙蕎則在半年前——1985年2月協議離婚。1985年7月,她出現在莊則棟麵前。她對我說,她跟“莊先生”也真有緣。她和莊則棟相見幾回,就彼此深深相愛。

可是,隨著他們關係的迅速明確,麻煩也隨之而來:雖說在中國的開放大潮中,異國婚姻比比皆是,而莊則棟卻與眾不同。莊則棟在“文革”中,有那麼一段眾所周知的經曆,他的異國婚姻就不那麼順當。有關部門告誡莊則棟,你在“文革”中當過中共中央委員,又當過國家體委主任,知道許多國家機密,不適宜跟外國姑娘結婚。

盡管好事多磨,堅貞的愛情畢竟是經得起磨練的。磨來磨去,佐佐木敦子向中國的有關部門表示:她可以放棄日本籍,加入中國籍,成為“中國姑娘”。她一旦成了“中國姑娘”,那就不再是“涉外婚姻”,就可以和莊則棟結婚了。經過三年的磨難,有情人終成眷屬。莊則棟和“中國姑娘”佐佐木敦子在1987年冬結為伉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