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位作家,我怎麼會忽然“改行”,當起攝影師來呢?
出版這套《目擊》叢書,最初是長江文藝出版社編輯謝將先生的提議。記得,他有一回從武漢來到上海,見到我家有那麼多本相冊,便出了個主意:“何不把這些珍貴照片編輯出版?”他說,“現在流行圖文並茂的圖書,流行‘老照片’。你把照片配上文學性的說明詞,出版一係列圖片書,一定會受讀者歡迎。”在他的鼓勵之下,我便著手編選《葉永烈目擊》叢書。
我喜歡攝影,早在北京大學上學的時候,我便參加了攝影培訓班。有一回,我跟一位攝影師聊天時,無意之中說起了“乳劑特性曲線”。他大為驚訝,你怎麼也懂“乳劑特性曲線”?其實,那是因為我在北京大學化學係學的是光譜分析專業,學過攝影技術理論課。我每拍攝一張譜片,就得進暗房衝洗,所以對於顯影、定影技術也很熟悉。大學畢業後,我在電影製片廠幹了18年編導,除了編導業務之外,我也在攝影師忙不過來的時候,幫助他變焦距、跟焦點、跟光圈以至在暗房裏倒片、往片盒裏裝電影膠片。
我最初的攝影作品,無非是兩大類:一是為采訪對象拍攝人物照片,作為我的文字作品的“插圖”;二是拍攝了“到此一遊”式的旅遊照,作個紀念而已。隨著我的紀實文學創作的深入,漸漸地,我以紀實文學作家的目光觀察社會,拍攝了一係列紀實風格的攝影作品,姑且稱之為“紀實攝影”。
作為紀實文學作家的我,常被人們稱為“舊聞記者”。確實,我在創作中注重采訪,從采訪中獲取第一手資料,這與“老記”們無異;然而,“老記”們所關注的是新聞,而我所關注的是“舊聞”。當然,我也不時從“舊聞”中挖掘到重要的新聞。
我致力於當代重大政治題材的長篇紀實文學創作。我追蹤中國共產黨的曆史腳印:從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在上海誕生,到浙江嘉興南湖,上井岡山,人紅都瑞金,進遵義,來到革命聖地延安。我也訪問“西安事變”和“重慶談判”的所在地西安、重慶。
當然,我去得最多的是北京。我曾說,紐約最著名的是百老彙大街,而真正的“百老彙”在北京。我在北京奔走於白發世界。諸多曆史老人把當年的親曆、親見、親聞娓娓告訴我。
在采訪時,我除了手記之外,還同時錄音、拍照。日積月累,如今我保存了上千盤錄音帶,也保存了上萬幀照片。
我把那上萬幀照片加以精選,配詞,完成了《葉永烈目擊曆史》,總共收入1100多幅照片。《葉永烈目擊曆史》追蹤中國共產黨的紅色曆程,即從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從1957年下半年起“左”的失誤直至新時期的“遵義會議”——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
我在國外“行走”的時候,除了往手提電腦裏輸入當天的見聞、寫作長篇“行走文學”之外,也拍攝了許許多多照片。所以當我一下子從柯達專賣店買了二三十卷柯達膠卷的時候,那裏的營業員總是笑著問我:“又要出去啦?”每一回外出旅遊,我總在旅行中攝影,事先要買好一批膠卷。我買膠卷從不馬虎,絕對不在旅遊景點附近的小鋪裏買,而是在上海一家柯達專賣店去買,以確保質量。這是因為買了質量不好的電視機,可以退貨,而一旦買了假冒偽劣膠卷,那損失就無可挽回!同樣,衝印膠卷,我也都到那家信得過的照相館去。
我把旅遊作為觀察生活、深入生活的好機會。這樣,在旅遊之中,要拍攝大量的照片。不過,我的視角往往與專業攝影師不同,他們注重於風光攝影,而我則偏重於紀實攝影。我所注重的不是構圖,不是色彩,由於長年從事紀實文學創作,我的鏡頭對準了社會焦點。
紀實攝影與新聞攝影相近,但是不像新聞攝影那樣強調新聞性。在我看來,紀實攝影的關鍵,在於作者敏銳的目光和特殊的視角,捕捉到“人人眼中有、個個筆下無”的鏡頭。
比如,在越南首都河內的一家大型商場,我見到一個櫃台上並排插著越南、美國、法國三國國旗,便端起了照相機。營業員見到我連這樣的旗幟也要拍攝,在一旁笑了,我把笑嘻嘻的她也攝入了鏡頭。顯然,營業員以及來來往往於商場的顧客對這三麵旗幟已經熟視無睹,然而在我看來,這三麵國旗能夠並排插在一起,卻深刻地反映了越南的巨大變化:在20世紀,越南先與法國、後與美國,各進行了一場為期八年的反殖民、反侵略戰爭。那時候,越南與法國、美國是交戰國,是敵國。自從1986年越共“六大”實行“革新開放”路線以來,越南打開國門,法國、美國的商品和資本湧入越南,這才在河內的商場裏出現法國巴黎香水和美國電器,出現越南、美國、法國三國國旗並列於櫃台的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