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報複不成(1 / 3)

秋陽裝點著小興安農場。

接受裝點的場部招待所房後那片小荒林在溫柔的秋陽下顯著她的幽雅和驕色。微微有些涼意的秋風輕輕拂過,嘩嘩作響的楊樹、樺樹、柳樹葉漸漸變著顏色,林地裏的野玫瑰、百合花、芍藥花開完最後一茬,一小片一小片的小菊花開得正旺,盡情地吸納著柔陽和風對它們的偏愛。

白玉蘭擔任招待所所長以來,在方圓十多平方公裏的場部生活區裏,她最留戀欣賞的是房後這片肅靜而不失粗獷的小荒林。她曾領著鄭風華來到這裏依偎在老白楊樹下傾吐愛心。苦悶的時候,她任憑樹枝樹葉劃臉紮身,獨自走來走去,還有幾個不眠之夜,在這裏打發時光。也是在這個地方,她瞞著小羅演了一場與其相愛的假戲,向鄭風華遞上了一份無聲無字的絕情書……

她哪裏知道,王肅大施淫威殘害女知青,打她的主意被揭穿後,王大愣安排她到他分管的招待所仍別有用心,為的是在達到挑撥攪黃白玉蘭與鄭風華的戀愛關係後仍替他的兒子王明明打主意。王大愣總覺得有這種可能,強奸也罷,蹲了幾年笆籬子也罷,她白玉蘭總歸是為王家生了孩子,至今,他們還不時偷偷探聽孩子的下落,隻是沒有結局而已,但打白玉蘭的主意卻一直沒有放棄。

她在招待所當所長已經三年多的時間了,忙碌中倒鍛煉了她管好農場這份小家業的才能。

她開完服務員班前會,安排好一天的工作,又親自檢查了一遍小食堂和客間,然後用座墊把一遝子書一卷,悄悄溜進了小荒林靠河邊那棵老楊樹下,背靠樹幹坐了下來。

這一遝子書是她讓媽媽郵來的自己讀高中時的全部教材。她已經列出複習計劃,準備把這些學過的課程,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複習一遍。因為教育科已正式傳達了國家高等院校招生會議精神和具體招生辦法,明文規定,允許“老三屆”的下鄉知識青年報名應考,而且允許適量已婚的下鄉知青報考,實行自由競爭、德智體全麵衡量、擇優錄取的原則。主要方法是自願報名,統一考試,地方初選,學校錄取,省、市、自治區批準。這就徹底廢除了從工農兵中選拔大學生,不經考試、自願報名、群眾推薦、領導批準、學校複審的招生辦法,基本上恢複了文化大革命以前的招生製度,在具備了自身的一些基本條件後,主要將取決於考試成績。她對此很感興趣,也滿懷信心,聽完傳達文件,看到媽媽寄來的這套用舊了的高中課本,一個嶄新的時空觀念好像把這下鄉九年多的光陰一橋橫跨,今天和高中畢業前夕的日子一下子連接緊了。隨著文化大革命一聲炮響,廣播裏傳來了國務院關於高等院校招生考試延期半年的通知,這一突來的消息令同學們震驚,那些政治保送和學習呱呱叫的學生,有的哭了,有的難過得吃不下飯。等啊等啊,文化大革命愈演愈烈,等得工農兵占領了大學舞台,手上老繭厚薄成了能否上大學的標誌……現在,新的招生製度多麼令她歡欣鼓舞啊!

她從高一第一冊語文課本開始,匆匆翻閱後,又翻中國曆史、世界曆史和數學、幾何等課本,那樣熟悉,那樣親切,那語法修辭,特別是那些經典古文,瀏覽幾遍仍能背下來,還有五四運動、世界大戰發生的原因、意義……當年背得滾瓜爛熟的東西,一觸及,腦海裏像印刷廠一塊塊鉛字版一樣,烙印猶新。這一翻,便滿有把握,隻要能認真複習上一遍,就可以像打有把握之仗一樣滿懷勝利的信心走進考場……

她從第一冊語文開始,認真地複習著,不知不覺場部廣播站的前奏曲響了,接著就是播音員清脆悠揚的聲音:“小興安農場廣播站,現在是場內午間新聞節目時間……”

廣播一響,就是機關下班時間,白玉蘭看手表,恰好十一點半,剛要起身去吃飯,想起食堂排隊的人正多,索性去廁所一下回來再複習半個小時。她走出小荒林,廣播裏傳來了引人注意的消息:“……現在播送三隊知青排長袁大炮、田野寫給場黨委的紮根北大荒誓言書。敬愛的場黨委:正當全場廣大幹部、職工和家屬掀起建設大寨式農場熱潮的關鍵時刻,場內刮起了一股返城妖風,他們有的秘密組織寫返城請願書,有的不擇手段弄虛作假……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不願意再聽下去,猜出是李晉和袁大炮爭執得很激烈,便加快腳步進了廁所,誰知,播音員的聲音貫耳,火藥味越來越濃,心想:廣播站怎麼審的稿子,紮根沒有錯,怎麼時至如今,還用這些派性之爭的激烈語言呢?

機關大樓門前傳來一陣嘈雜嬉笑聲,這是機關幹部們正朝辦公樓後院的大食堂走去。

白玉蘭迅速回到小荒林的楊樹底下,一下子愣住了--座墊上放著一個嶄新的飯盒。她急忙哈下腰打開,一股撲鼻的香噴噴味撲麵而來,飯盒的三分之二處放著冒熱氣的大米飯,三分之一是木須肉,上麵還平放著一把不鏽鋼的小勺。

誰放的呢?她四處撒眸不見人影,以為是送飯的人躲在樹後頭和她捉迷藏,呼喊幾聲卻沒人應,又巡視下左右前後仍不見人影。腦子裏一轉,斷定是小羅送來的,他就是喜歡開捉迷藏的玩笑!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靠著樹幹香甜地吃起來。吃一口突然停住,不會是鄭風華吧?不,不可能,是不是招待所的姐妹們呢?不,也不是,這不是食堂的大鍋飯,隻有有家的人才能做出來,肯定是小羅!小兩口剛剛結婚,這是讓自己分享他們新婚小家庭的歡樂呢,知道自己爭分奪秒地複習,不好意思打擾。他一來就有喀嘮,一嘮就沒完沒了,是的,要不怎麼上次能在小羅不知情的情況下設個圈套狠狠地刺激了鄭風華呢?要是小羅知道是要刺激鄭風華,也會執拗不肯的。她也隻有和小羅才能幹這種事情。她當了招待所所長以後,帶著王肅的玷汙,帶著王大愣的暗算,心情壓抑,苦悶時無處訴說,憑著過去的一點點交往,想和楊麗麗交知心朋友,卻越交越薄。通過幾次和小羅偶然的相見和談話,漸漸感情深了,彼此信賴,猶如姐弟一樣。說來這還是八年前的緣分。那是個夏鋤大忙季節的中午,小羅以場廣播站長的身份陪同《北大荒報》記者按王肅提供的線索,來三隊采訪王大愣如何深入夏鋤第一線參加生產,指揮生產。不料,剛調進連隊機關值班的白玉蘭領路找到王大愣家時,讓正掛著窗簾酣睡的王大愣丟了醜,正麵典型變成了反麵,新聞照片配文字見報後惹怒了王肅,責備小羅沒起好作用的同時撤消了他的廣播站長職務,下放到總廠修配廠當了工人。為此,白玉蘭一直不好意思,小羅卻總說沒啥沒啥……倘若相處不融洽,小羅是不會毫無戒意地跟她散步踏進小荒林而被白玉蘭巧用刺激了鄭風華。小羅要去給鄭風華解釋,白玉蘭死活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