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是為什麼呢?”
“緩兵之計,”李晉點點頭,“具體說叫冷處理。現在看出肖書記才真正是當幹部的料,這種武鬥打群架,文化大革命在咱城裏不他媽老鼻子啦?現在撥亂反正、正本清源的時候,兩夥觀點都似是而非的東西,處理誰呀!”
“看他的架勢可是要處理!”
“是,不像王大愣那麼好斷測,”李晉說,“要是王大愣執政那陣子,肯定就是要抓人……”
“現在看來暫時還不能。”
李晉:“唉,肖書記心裏有兩張難心牌呀。”
“什麼難心牌?”
“這第一張就是袁大炮這夥子紮根派,對肖書記來說是心願但不情願!”
“怎麼個意思?”
“肖書記對紮根這裏不動搖的知青非常歡迎,袁大炮口口聲聲不離紮根,是肖書記的心願,但不情願支持、重用他們。”李晉解釋後又說,“這第二張就是咱們這一夥子,甚至把鄭風華也貼邊兒劃到了一起,他是情願但不心願。鄭風華考大學他就不大高興。咱們提出放寬返城條件,這是國家大勢所趨,但不是他的心願……”
“噢,明白了。”馬廣地納悶地突然提出一個小問題,“你注意了沒有?開座談會時肖書記讓王大愣到主席台前,給他的那一大卷子東西像是小不點兒揭發的傳單?”
李晉點點頭:“那是毫無疑問,這個人處事沉穩就在這裏,所以他在座談會結束時說了那麼多大原則,叫我心裏沒底兒……”他催馬廣地:“觀察肖書記這兩天一些動態很關鍵,從中就能琢磨出個幾分,快去,多給我留心點兒,有情況及時報告。”
“是!”馬廣地左肩背起工具箱,右肩扛上鍬鎬把,一邊撒眸肖書記的影子一邊吆喝:“修鎬修鍬嘍,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嘍……”
他邊走邊吆喝邊撒眸,搜尋著肖書記的影子,看到這緊張揮汗如雨的場麵,人挨人,鎬起鍬落,那刨碰石頭聲當當當,鏟鍬聲嚓嚓嚓,揚土聲嘩嘩嘩交織成一片,像一股巨大的熱浪衝擊著他,心裏生起一股怨氣:這李老兄呀,交給我這麼個任務,還讓靠近細探聽,簡直是混話!這勢頭能上去偷聽?別看咱馬廣地那陣子跟蹤探聽王大愣、王肅的事情不在乎,這可是肖書記呀!不行不行,察覺了還不尋思咱們是做賊心虛怎麼的,說咱是“小特務”更說不清道不白的了……
“喂,修鎬修鍬嘍--”他走著喊著,一下子發現王大愣停住刨鎬,和走過去的張隊長開始嘀咕什麼,幾個大步走了上去。他對他們是滿不在乎的。
“我說王大愣呀,”馬廣地腦袋一歪,瞪大眼珠子說,“怎麼出工不出力呢,你看看大夥兒,好意思嗎?”
“我和張隊長彙報點兒工作,”王大愣氣惱剛要泛上臉,立刻控製住堆出幾絲笑容,“你一個修鍬修鎬的大眼木匠,管這麼多幹什麼?”
“哎哎哎--”馬廣地一側歪身子,“咣當”一聲把肩上的鎬鍬把摔到地上,“大眼木匠?你忘了你家炕不好燒求我的時候了?怎麼轉眼就忘,用完了人就拉倒呢--”
王大愣連忙道出一番客氣:“噢噢噢……我失禮,我失禮……”
“要不是咱隊的大領導張隊長在這兒,我就好好和你說道說道!”馬廣地嘴硬起來,“你犯了錯誤,到咱三隊來就是為的大夥兒都認識你,讓你好好改造,這‘革命群眾’說你,可是為你好哇!”他特意把“革命群眾”這四個字咬得特別重。
王大愣似乎也覺察到那次煙囪事件和馬廣地搞鬼有關,卻說不清道不白,還得領他的情,對他是越來越火火的。他聽了氣得直咂巴嘴,有話說不出來。
馬廣地腦瓜子一轉,心想,剛才他倆嘀咕話那神色肯定沒啥好事兒。座談會上張隊長一句話沒說,準是知道傳單牽扯王大愣他張不了口了,要不,怎麼也會為袁大炮爭辯幾句。他不摻乎就好,處理起來就少一份複雜。
“我說王保管呀,”馬廣地扯扯王大愣的衣角,假裝關心的樣子,“那你說廖潔揭發你撒傳單的事情是真的吧?”
你--王大愣要火又火不起來,“我不是說了嘛,那是憑空汙人清白!”
馬廣地一齜牙:“那廖潔老實巴腳,和你一無仇二無怨,會汙你什麼清白?嘿,我告訴你,現在可不是你當連長那時候了,看這些人是傻蛋青年,腦袋不那麼糠了,你可也得注意點兒!”接著又一箭雙雕地對張隊長說,“張隊長,你心裏有數,是吧?”說著扛起鎬鍬把就要走,張隊長伸手抓沒抓住:“你說,我心裏有什麼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