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廣地理也不理,吆喝著前進起來:“修鎬修鍬嘍……”
他走著吆喝著,休息的哨聲響了。
不遠處,肖書記召集十多名上海知青席地而坐在嘮扯什麼。他敞著胸襟,脖子上圍著一條擦汗用的白毛巾,還是在這三隊當隊長時那裝束,那姿態溫和中讓人感到親切,親切中又讓人畏怯。他先自己點上支煙,又遞給幾名吸煙的上海知青。
“你們都是中專學生,在知青中學曆算是高的了,今天借休息這會兒,我想跟你們嘮扯嘮扯,那個座談會有些嚴肅,這樣更隨便些,希望你們能說些真心話!”肖書記邊抽煙,邊慢悠悠地開宗明義。
李阿三點燃肖書記給的煙:“肖書記,我們也願意和你這樣談。”
“都願意?”肖書記問。
他們幾乎同時回答,點點頭。
“好,”肖書記猛吸幾口煙說:“你們都進入角色動腦筋,先給我說說,我有點兒納悶,李晉和袁大炮這兩夥怎麼打成這個樣子?”
“肖書記,”牛大大不吸煙,擺弄著手裏的一棵草說,“這不是偶然的,也不並奇怪,你得到的消息比較少,我一些同學在新疆、雲南、安徽插隊的、兵團的來信說,那裏知青中的武鬥、群架比我們這裏凶多了!”
“是這樣?”肖書記問,“都為什麼呢?”
牛大大說:“也不為什麼大事兒。新疆兵團一位同學來信說,知青排隊買飯說打菜打得少,大概嘟囔了一句,老職工說知青罵他了,把一碗菜從售飯窗口扔出來扣到了知青頭上,就引起了一場知青與職工的大型武鬥,據說還動了刀槍!”
“我有名同學從吉林來信也說,前不久發生三次大型群架,是地區和地區性的群架,也是為不丁點兒小事,一名知青洗衣服晾曬時碰掉了另一名知青晾上的衣服,發生口角成了群架……”
肖書記問:“為什麼這樣呢?”他剛要聽陳心良發言,一抬頭發現馬廣地在一旁假裝擺弄工具箱,豎著耳朵往這邊聽,喊了一聲:“馬廣地,過來過來,在那邊聽著費勁,坐在這裏聽。”
“我?”馬廣地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問,“肖書記叫我?”
馬廣地把工具箱、鎬鍬把兒往那邊一丟,躲躲閃閃地站著,肖書記說:“你記著,肖書記幹事情沒有背著人的,除非是組織機密。你在那裏偷聽再聽個囫圇半片的傳給李晉,倒惹出麻煩,以後不要這樣。”馬廣地嘴裏不停地“是,是”坐下了。
陳心良在肖書記讓他繼續後說:“肖書記,說白了,就是文化大革命造反團之間打砸搶的流毒!”
“再有,知青上山下鄉這場運動不順民心,不合民意,這是我個人認為,”竺阿妹接著說,“別看這隻是一千萬知青,它攪亂了幾億人的心,在各方麵都打成矛盾結:在農村與農民爭土地的矛盾、給許多家庭造成困難的矛盾、許多知青已逗留城市與社會的矛盾……其實,李晉與袁大炮、田野的爆發點也是來自對這場運動的爭執嘛!”
肖書記聽得很認真:“你們把心裏話都說一說,我很受啟發。”
奚春娣說:“這些矛盾,這些問題,中央還沒拿出明確說法來怎麼解決,下邊矛盾雙方一碰撞,可不就鬥唄!”
“肖書記,你要讓我說心裏話,我可就要說了,”李阿三說,“我覺得這場群架也罷,叫武鬥也罷,追其根源,有個外部大環境問題,處理一定要慎重。”
“這麼說,”肖書記問,“就不好追究責任了?”
牛大大在一旁搖搖頭:“不是不是,這個問題我們的觀點都一致,具體責任好追究,就是兩邊的挑頭人嘛,就是說處理時要有個‘度’。我們覺得肖書記就是在尋找這‘度’,已經改變了過去的做法,也就是我們剛進場時當地幹部和貧下中農總想管服治服知青的‘嘿唬橫’,這是農場做人的工作的一大進步!”
肖書記笑了:“你們說怎麼才是個合適的‘度’?”
陳心良發了一番感慨:“肖書記,我可要不自量力了!我的意見是,第一,首先讓群架兩邊的主事者檢討,深刻認識錯誤,寫出檢討報告;第二,如果深刻的話,都坐在一起各自多做自我批評;第三,各自批評深刻的話在全隊開批評教育和自我檢討會,教育大家不再發生類似事情……”
李阿三吸口煙截住陳心良的話:“哈哈哈,你倒當起黨委書記來啦!”
大家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