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魚與智慧瓶15(1 / 3)

第十五章

玉碎了,還可以瓦全

文/ 崔修建

這是我的朋友佟川和筱敏演繹的一段愛情故事,開始有幾分遺憾,結局卻是天遂人願的美好。我曾不止一次地向朋友講述過他們的故事,每一次講述時,我都會情不自禁地自問自答一個老問題--既已玉碎,何不瓦全?

筱敏是一個有著很深的古典情懷的女孩,她出身書香門第,自幼飽覽中外名著,熏陶出她鮮明的個性--認真而執著。

大三那年,她一見鍾情地愛上了教《文藝理論》的肖老師。盡管她知道肖老師當時已有女友,她仍義無反顧地向肖老師表白心中那份燃燒的熾烈的愛。肖老師很是感動她的那份純潔之愛,盡管一再小心翼翼,但他委婉的拒絕,還是讓她心痛不已。

本以為隨著畢業的來臨,她那份注定不會有結果的愛情也將無果而終,可她又報考了本校的研究生,隻因為她愛的人在這裏。

後來,肖老師和女友結婚了,再後來他們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她非但沒有因此割舍那份愛,反而更加變本加厲了,甚至放棄了碩士學位論文答辯,她又追到了肖老師工作的城市,在離他單位不遠的地方租了一間小屋,隻為著能夠經常見到他。

在那個純淨的距離上,她愛得那般投入,那般矜持,又是那樣的苦楚,那樣的憔悴,像一首傷感、動人的詩歌,在愛情和婚姻日漸實際化的現實當中,她顯得那樣的另類。

而這時,還有一個男孩,像她一樣的癡情,在苦苦地守望著對她的愛情。

這個男孩就是我的好友佟川。

數年後的一個冬天,筱敏鍾愛的肖老師在一次暢遊大海時,被突如其來的巨大海浪吞沒了,沒給任何人留下隻言片語,包括她。

肖老師年輕的妻子都改嫁了,她卻仍抱著或許可以說是從未得到過的愛情,不肯再涉愛河,任誰怎麼勸說,都無法讓她放棄那份多年堅持的固執。

“既然玉已經碎了,那何不讓瓦全呢?”我不禁為佟川和筱敏的愛情著急起來,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尤其是文筆出眾的筱敏,更是我為數不多的幾個知心筆友之一。雖說我一次次地無功而返,多次說再不管他們的事了,可我還是做了精心的準備,揣著極大的熱情,去企圖說服筱敏。結果,我再次碰壁。筱敏寧肯守著一份殘缺的如玉的愛,也不想再擁有一份完美如瓦的愛了。

回過頭來,我又開導佟川:天涯何處無芳草,該放棄時就放棄吧。

“曾經滄海難為水了。”佟川竟然和筱敏一樣地認真而決絕。

於是,輪到我苦笑著攤開雙手,無可奈何地認輸了。

然而,半年後,我竟驚喜地接到了佟川的結婚請柬,新娘子正是筱敏。婚禮上,看到了筱敏與佟川牽手時那幸福無比的笑容,我忍不住上前逗她:“終於還是向佟川投降了?”

“不是向他,是向愛情。”一抹羞澀飛上筱敏的雙頰,讓她更加楚楚動人了。

後來,我知道了他們愛情的轉機竟是一場意外的大雨。

那天,筱敏到一個偏遠的山村采訪,突然來臨的傾盆大雨,把猝不及防的她澆了一個透心涼,她趕緊跑到就近的一戶農家避雨,偏偏那農家的屋頂又漏雨紛紛,冷得她渾身打戰,咬牙強忍著。外麵的雨已停歇了,屋內依然是小雨綿綿。她問主人為何屋頂漏雨這麼嚴重,主人懊悔不迭道:“因為當時追求美觀,花了大價錢買了好看卻不實惠的鐵瓦,當初又沒釘好,若是鋪上經濟、實用的紅瓦,就不會這樣了。”

迎著雨後的陽光,她的目光不自覺地投向了那一片片緊密相連的或青或紅的瓦,看著縷縷飄著溫馨的炊煙升起,她的心不禁倏然一動--滾滾紅塵中,平凡的自己,多麼像一片孤獨的瓦,而一片瓦是無法抵禦風雨的,隻有和其他的瓦緊緊牽手,組成完美的連接,才能風雨無懼。

回來的晚上,筱敏第一次主動撥響了佟川的電話,告訴他--她心中的碎玉已經撒落於地,她現在想做一片完美的瓦了。

佟川激動得簡直語無倫次了--他也是一片瓦,兩片並肩承接風雨和陽光的全瓦,會嗬護一份簇新的美好。

於是,很快有了他們美滿的結局。

舉目周遭,芸芸眾生多麼像萬間廣廈上的片片相挨的瓦,簡單而生動地錯落著。那陽光和風雨中的愛情,因了一份自然、和諧而無比地美好起來,觸手可及的人間煙火味裏,鋪展著綿延歲月的溫馨。

二點零五米的繩子

文/ 周海亮

發現失火的時候,已經晚了。男人拉著女人衝向樓梯,卻被大火撲回。火勢迅速蔓延,整棟大樓像一塊瘋狂燃燒的炭,將每一寸空間烤成滾燙的烙鐵。盡管他們關緊房門,火舌和濃煙還是從門縫裏一絲一絲往裏擠。狹小的房間,逐漸變得熾熱難當。

是午夜。某城的一個賓館。

男人和女人站在窗口呼救,拚命揮動手臂。他們看見消防隊員架起雲梯,慌亂且急切地向他們靠近。可是沒有用,肆虐的大火讓雲梯像一隻巨大的受傷的鴕鳥,在距大樓很遠的地方徘徊,停滯不前。

火勢越來越猛。房間裏的空氣,仿佛開始燃燒。

男人說,跳樓!

他們住在九層。

他們把床單和被罩撕成寬寬的長條,連成一條繩子。男人估測了一下長度,搖搖頭,又脫下他的襯衣,連上。長度仍然不夠,男人開始撕扯著窗簾。一股火焰猛地躥進來,在男人麵前拐了個彎。女人說,沒時間了。

男人將床上的被褥扔出窗外,然後把繩子係在一根結實的窗骨上,狠狠拽了拽。他對女人說,滑下去!

女人拚命搖頭。她開始哭泣。

男人說沒事,你抓緊繩子,慢慢向下滑。你準能行的。女人說你呢?男人說你先滑下去,我馬上來。他把女人抱上窗台,將繩子的末端在她的腰上纏了一圈。男人大汗涔涔,呼吸困難。男人說千萬抓緊,記住,一點一點往下滑。男人拉住繩子的另一端。男人說,我愛你。

火焰逼近了男人。女人開始向下滑。她像一隻笨拙的壁虎,沿著滾燙的樓壁,一寸一寸地接近地麵。

終於,繩子放到了盡頭。可是女人的身子,仍然停留在半空。四麵都是烈焰,女人的手指鑽心地痛。她的體力在飛快地透支。

男人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衝女人喊,別怕,堅持半分鍾!男人用盡渾身力氣將那段繩子往上拉,然後用牙齒,咬開係在窗骨上的死結。霎時巨大的衝擊力讓男人的身體劇烈前傾,險些被拉出窗外。男人死死地抓住繩子的一端,衝女人喊,別朝下看!一會兒我喊跳,你就跳下去!

屋子裏已經火光衝天。男人感覺自己的頭發眉毛都在燃燒。

男人用雙腳鉤住兩根窗骨,像雜技演員般慢慢探下身體。男人的表情痛苦並且猙獰,他的身體完全掛在窗外。女人的體重將他的身體完全拉直。

男人變成一段繩子。一段連接在女人和窗骨之間的生死之繩。男人的身體還在拉直和伸長。一米七五的男人,把那段由床單和被罩編成的繩子的長度,增加了二點零五米;把女人到地麵的距離,縮短了二點零五米。

火焰噬咬到男人鉤住窗骨的雙腳,他感到自己的皮膚在劈啪作響。男人朝女人嘶喊,快跳!

女人跳下去了。她重重地摔在男人扔出的被褥上。四周都是濃煙。幾個消防隊員終於突破烈焰,朝她的位置跑來。

女人很快站起來。她高呼著男人的名字。男人仍然掛在那裏。男人是一段二點零五米長的繩子。

男人試圖將身體重新繃回成一張弓,可是卻再一次被拉直。他已經沒有了一絲力氣。男人的體力完全透支給了女人。他的衣服在燃燒。空中,男人像一位出色的雜技演員。

男人不是雜技演員。女人看到男人靜止了幾秒鍾後,突然從高空垂直下落。空中的男人變成一朵燦爛的焰火。他朝女人高喊,閃開!

沒能在第一時間逃出大樓的人,幾乎全部罹難。除了女人。她是唯一獲救的那個。

他一口一口喝著熱豆漿,

愛的滋味,在心裏甜甜潤潤地流淌。

豆漿裏的愛情故事

文/ 丁立梅

張揚第一次帶蘇小小逛商場時,張揚說,蘇小小,你選一個禮物,我買了送你。那是他們認識四個月後的一天。

四個月前,張揚失戀了。確切地說,是他被他的女朋友拋棄了。他和她,四年大學同學,畢業後又戀了四年,她卻突然嫁作他人婦,突然得讓張揚措手不及。她說,張揚,我愛上別人了,我們分手吧。這便分手了。她嫁了人,隨後,跟著所嫁之人飛去了大洋彼岸。

張揚去酒店買醉,醉得不省人事。是蘇小小把他扶進酒店客房的,並替他清理了“戰場”。蘇小小是那家酒店的服務員。

第二天,蘇小小送茶進去,張揚已醒過來。蘇小小說,先生,你昨晚喝太多了,喝這麼多酒,會傷身子的。她給他泡了一杯茶,放床頭櫃上。張揚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直到她關門走了,他還看著,看著她關上的那扇門。他眼裏突然有濕的東西流出來,越流越湧。他不去擦,一任它們在臉上肆意奔流。他終於用淚水,葬送了他的熱戀。

後來,他經常去那家酒店,不再喝醉。蘇小小會很細心地為他泡他喜歡喝的檸檬茶。酒店生意不忙的時候,蘇小小會坐下來陪他聊一會,他漸漸知道了她的一些情況:父母多病,高中一畢業就出來做事了,已在這家酒店做了四五年了。

日子就這樣過著也蠻好,不求大富大貴,隻要人平安就好,蘇小小絞著纖細的手指說。是蘇小小這句平實的話打動了他麼?那一刻,張揚產生了要保護蘇小小的衝動。

蘇小小真的就成了張揚的女朋友。

張揚讓蘇小小挑禮物,他在心裏想,這丫頭肯定會挑鑽戒。他也打算替她買一枚。所以,他領她往首飾櫃台走。

蘇小小卻對電器超市情有獨鍾,跳著腳奔過去了,在裏麵左轉右轉,突然高興地把張揚拉進去,指著一台全自動家庭用的熱豆漿機,要張揚買給她。張揚問,買這個幹嗎?她俏皮地笑,我喜歡唄。張揚拗不過她,買了。她如願地捧在手上,快樂得跟孩子似的。

張揚上班,是早九晚五。所以他早上一般起得很晚,都要睡到八點多,然後起床,匆匆洗一把臉,就去上班。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樣,還在夢裏迷糊呢,突然聽到家裏有響動,他張開眼,看到蘇小小一張笑臉正俯向他,蘇小小說,懶鬼,起來啦,喝新鮮的熱豆漿。

為了磨出好喝的熱豆漿,蘇小小已在家裏操練過多遍。她先一顆黃豆一顆黃豆地挑,挑那種光滑的,不生一點點斑的。挑好後,用水左一遍右一遍地洗,再在清水裏泡五十八分鍾,才拿到機器裏磨。五十八分鍾,是蘇小小經過一遍一遍試驗,定下的時間。這樣磨出的豆漿,汁濃,牛奶樣的,口味純正。

張揚的心,被感動泡軟。蘇小小無意間知道他每天不吃早飯。她著急地說,你不吃早飯怎麼行呢?會得胃病的。他不在意地說,怎麼會?我早上肚子不餓才不吃的。卻不知道,她竟把這事放在心上,起了大早,跑來磨豆漿給他喝。

他一口一口喝著熱豆漿,愛的滋味,在心裏甜甜潤潤地流淌。他暗暗對自己說,一定要對這個丫頭好,一定要對她好。

從此,雷打不動的,蘇小小都會跑來磨豆漿給張揚喝。不管她晚上多麼晚才下班,早上,她總會趕過來,在他起床之前,磨好熱豆漿。大冬天的早晨,她沿著街道跑,眉上積一層霜,臉蛋凍得通紅通紅的。她頂著外麵的寒氣,笑吟吟站在他麵前,臉上卻有掩不住的歡喜。這樣的歡喜讓他有幸福的感覺,他說,小小,結婚吧,我們結婚吧。蘇小小幾乎沒加以思索,就答應,好。

張揚的家裏人卻不同意這樁婚事,尤其是他母親反對得厲害,她說,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怎麼能找個高中畢業的?你以前的女朋友若是知道了,還不笑死你!

提到前任女朋友,張揚立即蔫了下去,她是他心裏的痛。他和蘇小小的婚事,擱了下來。轉眼就是來年的春天了,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其實,拋去的,應是彼時彼地的感覺吧。彼時的感動,到了現時,也隻是一江春水向東流。蘇小小磨豆漿,隻是一個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動作,而張揚,亦是喝膩了豆漿的。

這個時候,張揚認識了另一個女孩,是新分到他們單位的,女孩漂亮、活潑,一口一個老師地追著他叫。女孩會出其不意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山楂片,要張揚吃。她會唱一些好聽的歌給他聽,女孩的聲音很甜美。她還會和他討論叔本華和尼采、杜拉斯和昆德拉。張揚突然發現,他和蘇小小在一起,除了喝豆漿,好像沒有別的事了,一種暮秋的感覺。而女孩,在他麵前展開的,卻是整整一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