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拉布敦昨日來奏說珠爾默特那木紮勒如今已日趨明顯地準備據有西藏,而且珠爾默特那木紮勒已揚言要殺死所有在藏的大清人員。朕想著拉布敦、傅清二人孤懸藏外,對他們十分擔心,而且拉布敦、傅清二人密奏他們是不是可不奉諭旨而自行行動。朕想著此事事關重大,一時不敢稍決,你們二人替朕出出主意。”
“皇上,奴才以為當如他們所奏。他們二人身處險境,若事事必得諭旨,隻恐二人不但性命難保,而且西藏局勢會更加複雜。所以為國事起見,奴才請皇上不如給予他們這個權力使他們得以相機行事。”傅恒在一旁道。
“傅中堂說得很對,臣也以為不妨令傅清與拉布敦二人相機行事,以利西藏局勢。”汪由敦現在還在想著乾隆剛才的話,所以顯得心不在焉,隻是隨聲對傅恒的話進行附和。
乾隆聽了傅恒和汪由敦的話覺得有一定道理,便令汪由敦擬諭旨同意傅清、拉布敦所奏。
好不容易汪由敦捱到軍機處辦事完畢。出得軍機處,汪由敦正想走,卻被傅恒拉著道:
“師茗,你準備上哪兒去啊?”
“傅中堂,你說我還能去哪兒?隻能去那倒黴的老師那兒去。”汪由敦與傅恒關係相當好,所以並不隱瞞。
“師茗,這可是要影響到你的前程的喲!”傅恒規勸道。因為軍機處有規定,留中之折不得預先報出去。所以隻要汪由敦前去給張廷玉說,便違反了軍機處這一條規定。
“傅中堂,你說我還有什麼辦法呢?”汪由敦慘然地笑了笑:
“老師將我提拔至今,又薦我為大學士,我實在是忘不了老師此恩哪!我丟官革職無所謂,隻要老師能保全臉麵,不至於身敗名裂就行了。”
傅恒對這種師生隋誼缺乏了解,但他能理解汪由敦此時的心情。他拉了拉汪由敦的手道,“師茗,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張廷玉正在家中孤居暖腳,汪由敦頂著雪花進來了。張廷玉一見汪由敦頂此大雪前來,便隱隱感到不對,“師茗,皇上發怒了?”
“哎!”汪由敦從頭上摘下帽子道:
“老師,禍事鬧大了。”
“哦?”張廷玉明白汪由敦所說的禍事是什麼意思,但是他卻不明白鬧大了鬧到何種程度,又大到何種程度,所以他隻是看著汪由敦聽汪由敦說下文。
“皇上對你不親自前去謝恩大為惱怒,準備於明日明發諭旨對你進行申斥。我雖再三求情,可是皇上仍不肯稍息雷霆。”
張廷玉這下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自己辛辛苦苦,三朝小心謹慎培養起來的麵子和威信隻恐怕會因皇上的一道諭旨而頃刻間煙消雲散,自己配享太廟的美夢也可能會因此成為泡影。張廷玉這下慌了,他後悔今天他太過大意,他後悔今日不應派自己的兒子代為謝恩。但後悔已經沒什麼用了,重要的是能盡量阻止皇上不發這道諭旨。張廷玉想了半天,最後覺得隻有明兒個一早上朝謝恩,接受乾隆口頭訓斥,而不要明發諭旨進行申斥。
“師茗,我明兒一早前去謝恩,隻恐怕會影響你的前程了。”張廷玉聲音有些不平靜地說。
“沒有老師的提拔,我哪有今天!”汪由敦很誠懇地說。
乾隆一見張廷玉前來謝恩,便明白了一定是昨日汪由敦泄密所致。想到這點,乾隆的怒火就不由往上冒。
張廷玉見乾隆走出養心殿來,立即跪上前去謝恩道:“臣張廷玉謝皇上配享之恩。”張廷玉邊說邊磕頭,一共磕了九個頭方止。
乾隆冷冷地等張廷玉叩完頭後,這才不冷不熱地說道:
“那你為什麼昨日不來謝恩,而非得今日早上前來謝恩?”
“臣昨日因身體有所不適,所以未能前來,讓臣子張若澄前來,張若澄回來說及皇上很是不悅,臣也自思所做不對,所以今日抱病前來叩謝皇上。”張廷玉邊說邊將聲音裝得顫顫的。
“哼!張廷玉,你老實給朕說,是不是汪由敦給你通報後你才來謝恩的?”乾隆滿臉惱怒地問。
“回皇上,汪由敦並未曾來臣舍下,臣實在不知。”張廷玉還想抵賴。
“哼!張廷玉,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朕全都明白。你即使衰病不堪,也應該匍匐申謝,其陳情則能奏請麵見,而你謝恩竟不至朝廷,視配享太廟的大恩是你應該所得,張廷玉,你說是不是?”
“臣不敢!”張廷玉一聽乾隆憤怒的責問,趕緊否認道。
“哼,如若不是,那你為何又請朕給你一紙券以為憑證,這不明擺著是不相信朕嗎?你作為朕的臣子,不對朕表示效忠,卻對朕百般防範,你這是為臣之道嗎?”乾隆真想指著張廷玉的腦袋說。張廷玉聽著乾隆的這一席話,不知該說什麼好,隻是一個勁地磕頭。
“你急急想致仕回家,是不是對朕不滿你才這樣做的?”
“不是!”張廷玉矢口否認。
“哼!還說不是,先帝對你倍加寵信,以為你是能員大吏,準你配享太廟,而且還對你大大賞賜。但是到朕登基以後,你沒受到朕的重用,你舉薦的人也得不到朕大用,你想起先帝在時的恩寵,再想起朕對你的薄恩和不以重用,是不是就覺得朕不是明君了,覺得朕不能賞識你這個能臣了,你於是就想全身而退,隻求能平安地享配太廟。張廷玉,你說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回皇上,臣並沒有此意。隻是臣實在太過老邁,已是不勝政務,所以這才向皇上陳請致仕回家。”張廷玉小聲申辯道。
“哼!既是如此,那你為何又推薦汪由敦為大學士接替你的職位。朕素知汪由敦是你的得意門生,朕想著汪由敦辦事勤勉是以允其接替你的職位,但不想原來是你安插於軍機處的耳目,以便你人雖不在朝中,而自有人為你在朝中謀利。今日早上你前來謝恩,一定是軍機處泄密所致,要不留中之折你絕不會得知的。隻可惜你想錯了,你以為大學士是什麼官,你推薦誰朕就用誰,這樣你又將朕視為什麼了,而容許你結黨營私。”乾隆還是怒氣衝衝地說。
“皇上,臣絕無此意。”張廷玉現在已沒有什麼話可說了,隻是幾句簡單的申辯之辭。
“哼!絕無此意,這是廢話!”乾隆咬牙切齒地說,“我大清乾綱獨斷。朕登基十四年以來,事無大小哪一件不是出自朕手中。即使選一縣令沒有不經過朕詳加考察的,更何況大學士一職呢?豈容你作為安插私人耳目之用,你這樣是太小看朕了。”
乾隆這一席話,已將張廷玉安上不信、不尊、欺君蒙主、結黨營私的罪名了。張廷玉聽著乾隆這一席話,隻是一個勁地叩頭,等到乾隆說完,他再也不敢吭一聲,隻是叩頭。
乾隆看其在自己盛怒下已完全被懾服的張廷玉道:
“張廷玉,你自己可知罪否?”
“臣知罪。”
“哼!你知不知道朕若以此罪名怪罪下來。隻恐你非但不能配享太廟,而且將會被滿門抄斬。”
這聳人聽聞的話嚇得張廷玉瞠目結舌,他又隻得一個勁地磕頭,直磕得前額青腫。他相信乾隆所說的這一切話。張廷玉是三朝老臣,自然明白這幾種罪該當何罪,他在心裏默默地算了算,要是真的皇上怪罪下來,隻恐自己還會比皇上說得更慘。
乾隆望著磕頭如搗蒜的張廷玉,看著額頭上因使勁磕頭生出的青腫,他的怒氣得以漸漸平息。他聲音變為柔和地說道:
“張廷玉,朕念你是三朝老臣,雖僅會繕寫諭旨,但亦有功於社稷,是以朕不怪罪你,但你以後得好自為之,不要再惹怒朕。”
“是,皇上!”張廷玉對乾隆的這種恩賜簡直是感激涕零,他不僅覺得皇上將他,也將他的整個家族拉出了火坑,他從心底裏感激皇上對他的眷顧。
其實,這隻不過是乾隆的一種策略,早在張廷玉進養心殿之前,他就想好了這個辦法。他知道現在的張廷玉已經驕橫成性,必須殺殺他的氣焰,否則很難駕馭。所以張廷玉一進殿,乾隆就故意誇大他的罪名,嚇唬他,等她心驚膽戰的時候,自己又不予追究,讓張廷玉對自己感恩不盡。果然,這一招十分靈驗,乾隆看著張廷玉垂頭喪氣的樣子便又說道:
“張廷玉,等明年春天的時候,天氣暖和了,你再奏請回家吧。到時候,朕會派人護送你回原籍的。”
“謝皇上恩典!”張廷玉連連叩首。
乾隆心裏明白張廷玉最關心就是他自己死後能不能配享太廟,所以,乾隆又接著說:
“朕還是一如往日,在你死後批準你配享太廟,朕絕對不會違背先帝的遺旨,不會將這件事忘之腦後的。”
張廷玉是一個明白人,他知道這是皇上在向他保證準許他死後配享太廟,他立即又乾隆行了好幾個大禮以示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