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曉得。”
“你去喚明常在過來侍朕。”乾隆吩咐了句,轉身踱了回去。未至屋前,於敏中已快步走了上來,躬身請安道。
“皇上,延清奏稱:烏什辦事大臣舒赫德轉呈土爾扈特汗渥巴錫書信,請求重返故園。”
“土爾扈特?”乾隆低吟了句,說道:
“就是原先遷至沙俄境內的那支蒙古部落?”
“正是。”
土爾扈特是一個古老的部族,他們驅趕牛、羊、馬、駝,以畜牧為業,史稱其“饑食其肉,渴飲其酪,寒衣其皮,馳驅騁資,其用無一事不取給予牲畜。”其先祖為克列特部著領主罕。後來克列特部被蒙古成吉思汗征服,曾充任成吉思汗的護衛,在土爾扈特方言中,“護衛軍”亦稱為土爾扈特,因此,克列特部就被稱為土爾扈特部。
十五世紀初葉,土爾扈特部離開原來的牧地雅爾地區,向西遷徙,尋找新牧地,他們經過哈薩克草原,越過烏拉爾河,在1630年左右,來到了當時俄國還沒有控製的人煙稀少伏爾加河下遊各支流沿岸,因水草肥沃,便在那裏居住了下來。
土爾扈特雖說遷到了伏爾加河,但一直沒有中斷與故土的聯係。
清軍入關建立大一統王朝後,土爾扈特亦和清廷保持密切聯係。
乾隆禦極後不久,土爾扈特汗敦羅布喇什亦遣使吹紮布,借道俄羅斯回國。向乾隆表示,土爾扈特因為力量弱,被俄政府控製,但並未臣服俄羅斯:
“附之,非降之也。非大皇帝有命,安肯為人臣仆?”適逢平準獲勝之際,而吹紮布卻率使團回國,乾隆當然十分高興,並賦詩一首:
烏孫別種限羅刹,
假道崎嶇歲月賒。
天闕不辭欽獻贐,
雪山何礙許熬茶。
覆幬誰可殊圓蓋,
中外由來本一家。
彼以誠輸此誠惠,
無心蜀望更勤遐。
土爾扈特之所以選擇伏爾加河下遊建立遊牧汗國,一來是因為這裏草原遼闊,牧場豐滿,適宜遊牧,二來從烏拉爾到伏爾加,從阿斯特拉罕到薩穆爾的廣大地帶,是諾蓋人遷徙後遺留下來的棄地,沙皇俄國勢力還未能完全控製這一帶。
然而,土爾扈特人安居伏爾加河下遊的願望正與沙皇俄國擴張政策相對立。沙俄在征服喀山和阿斯特拉罕國之後,便加緊了向伏爾加河和頓河流域的擴張,處心積慮地想控製這些新來的遊牧民族。沙俄以武力威脅土爾扈特人,1639年,土爾扈特與沙俄當局發生了第一次大的衝突,1644年,汗王和鄂爾勒克在與沙俄作戰時,陣亡於阿斯特拉罕城下。
其後,土爾扈特汗國與沙俄政府進行了頻繁的接觸和交涉。最終,土爾扈特“宣誓”臣服沙俄,沙俄保證土爾扈特汗國在伏爾加河下遊的遊牧區域及其獨立性。
土爾扈特傑出的汗王阿玉奇死後,後繼者們相互爭奪汗位的繼承權,多年圖謀削弱、控製汗國的沙俄政府乘機擴張統治勢力,取得了選擇與任命土爾扈特汗王的權力,並要求土爾扈特汗王宣誓:
“一,為皇帝忠實效勞;二,不與皇帝的敵人友好往來;三,執行公正的審判,根除偷竊行為;四,在自己的兀魯恩內不收留庫班韃靼人。”並將汗王敦羅布喇什的兒子薩賴拘為人質,並押於阿斯特拉罕。後薩賴慘死在阿斯特拉罕拘所。
1761年,敦羅布喇什去世,渥巴錫承襲汗位。此時,土爾扈特汗國已麵臨著深重的民族危機,擺在他們麵前的道路隻有兩條:要麼接受沙皇俄國的統治,逆來順受,屈辱求存;要麼奮起反抗奴役壓迫,捍衛自己的尊嚴。“胸懷坦蕩,為人正直”的渥巴錫選擇了後者,並萌生了發動武裝起義,徹底擺脫沙皇俄國統治,重返故土的念頭。
乾隆三十二年,汗王渥巴錫開始和策伯克多爾濟、舍楞等王公貴族共同商議涉過伏爾加河、返回故土的計劃。經過幾年的醞釀和準備,時機終於成熟。
乾隆三十五年,渥巴錫召集策伯克多爾濟、舍楞、達什敦杜克、巴木巴爾和大喇嘛羅卜藏紮爾桑等親信王公在伏爾加河東岸維特良卡召開秘密會議,正式通過了離開沙俄,東返故土的計劃。
旋即,渥巴錫集結全體臣民宣布起義東返的計劃,他言辭慷慨,聲淚俱下,痛訴了沙皇俄國統治下的種種苦難,號召人民:
“為了遵守本族法規和保護卡爾梅克(即土爾扈特)民族,除了擺脫此間的庇護出走外,別無他法!”
早已不堪忍受沙俄剝削壓迫的土爾扈特人民一致擁護汗王渥巴錫的號召,他們激昂地怒吼著,他們不願做沙俄女皇的奴隸,發誓要帶全部牲畜和家族逃離伏爾加河,逃離這塊使他們受苦受難的土地。他們高呼著:
“我們的子孫永遠不當奴隸,讓我們到太陽升起的地方去。”
離別了祖國一百四十年的土爾扈特人民終於在汗王渥巴錫的帶領下,舉行武裝起義,向沙皇俄國挑戰,向命運挑戰,選擇自由,邁上了返回故土的艱難曆程。
卻說乾隆聽罷,沉思良久,方開口道:
“渥巴錫已抵何處?”
“回皇上,”於敏中躬身答道:
“渥巴錫書信上說已抵塔拉斯河流域。”
“這麼說已抵我疆界了。”乾隆聽罷,低吟了句,皺眉道:
“沙俄方麵可有動靜?”
“此事……此事舒赫德未奏呈。不過渥巴錫書稱沙俄女皇葉卡特琳娜屢派軍隊圍追堵截,曆盡艱難險阻。”
“延清對此事怎生看?”
“劉中堂意以為土爾扈特部本屬我華夏子民,今曆盡艱辛重返故園,理當接納,並妥為安置。”於敏中頓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說道:
“臣以為此事還是……還是婉言拒之為好。”
“怎生說?”
“皇上,土爾扈特雖原係我子民,然已入沙俄境一百四十餘年,久受其統治。我朝予以接納,臣恐……臣恐與沙俄發生爭端。”
“土爾扈特雖離故土一百餘年,然屢派使團回國朝拜,其受治於沙俄,亦是形勢逼迫所致,豈可以此為由?更何況他們並未真心臣服沙俄。”乾隆搖了搖頭,說道:
“再說,土爾扈特此次並非因我以武力相迫,乃是他沙俄所逼方有此舉,又何畏其挑釁?當年舍楞以詭計誘殺副都統唐喀祿,攜其弟勞章紮布投往土爾扈特,我朝屢次派人與其交涉,他沙俄又是怎生做的?你所言差矣。”
舍楞,是土爾扈特部和鄂爾勒克叔父衛袞察布察齊後裔,當和鄂爾勒克1628年西遷伏爾加河之時,這一支並未同行,仍留伊犁境,隸屬於準噶爾。當年阿睦爾撒納叛亂,舍楞隨之,後敗退居博爾塔拉,適其弟勞章紮布為清軍副部統唐喀祿擒獲,舍楞為救弟,使詐降計誘唐喀祿出營,以伏兵攻殺之,救出勞章紮布率部越喀喇瑪嶺,投往土爾扈特。乾隆雖屢派人與其交涉,要求交還舍楞等人,然始終沒有結果。
“皇上。”於敏中望著乾隆,猶豫一下,說道:
“據渥巴錫書信所言,此次回歸故土,那舍楞與弟勞章紮布皆隨行。如此,那渥巴錫率二十餘萬眾回歸之意圖便很難說了。”
“嗯。”乾隆微微點了點頭,背著手踱了幾步,複搖了搖頭,說道:
“古雲受降如受敵,朕亦不能不為之少惑,而略為備焉。不過,以舍楞一人,豈能慫動渥巴錫全部?且沙俄亦係大國,彼既背棄而來,又擾我大國邊境,進退無據,彼將焉往?是則歸順之事十之九,詭計之伏十之一耳。不能因此二人便置那二十餘萬生靈於不顧。你傳朕旨意,著舒赫德接任伊犁將軍,負責接待事宜,對舍楞二人,略加注意便罷,不可怠慢。”
“皇上,此事……”
“不必說了,朕自有主張。”乾隆止住於敏中,沉思片刻,複道:
“土爾扈特等從俄羅斯帶著妻兒老小一路顛簸前來,心情已窘迫不堪,若不予撫恤,伊等或餓死,朕實在心有不忍,著舒赫德選派賢能之臣,親往哈密等處妥善安置,盡數購買牲畜,陸續送至厄魯特遊牧之處,均勻分配。另外,節經傳諭文綬,前往巴裏坤、哈密、辟展、吐魯番一帶,購辦牛車等項並籌製禦寒衣服,照數作速運往,待其至日,及時撥給。”
“嗻!”於敏中應了一聲便要退出去。
乾隆又將其喚回,接著說道:
“你現在就下去擬旨,著舒赫德轉交給渥巴錫。意思嘛,包括四條,第一,聞土爾扈特汗渥巴錫率眾回歸,朕甚為歡喜,必會妥善安置;第二,對於以前叛逃俄羅斯的舍楞與勞章紮布,既然現在肯乞降來歸,其以往的罪行,朕就不予追究,與渥巴錫等一樣施恩;第三,著渥巴錫等土爾扈特王公稍微休息之後,馬上進京麵朕;第四,準許土爾扈特人赴西藏熬茶禮佛。都記住了嗎?”
“臣謹記在心。”
“好,現在就去擬旨,然後用八百裏加急馬上傳出去。”
“嗻!”